程孜渺提出要在这守夜,让代小枫回去休息休息,代小枫觉得由程孜渺来照顾艳子不太方便,也不知道艳子现在是个什么态度,何况既然两个人已经说清楚了,还是不要做这些会让女人误会的事情了‐‐要知道,女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很容易胡思乱想。程孜渺自嘲一笑,像是在自问自答,情人做不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吗?然后摇了摇头,看向代小枫,那自己明天再来看望艳子吧。
送走了程孜渺,代小枫才有时间去想自己的事情。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纠结了会儿,还是编辑了条短信发给许策。许策十有八九还在忙,发过去的短信跟石沉大海似的,代小枫并不着急,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带来的沙石掩埋了伤痛,同时,它使人更加从容。今天的神经高度紧张,代小枫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在包里都会放着止痛药,头一痛便吃一片,大多时候都很有效。
半夜,艳子醒了,代小枫问她要不要喝水,艳子似乎还有些懵,眼睛湿漉漉地跟着代小枫的动作转,看的人心软软的,等意识清醒了些,艳子摇摇头,代小枫便拿餐巾纸沾了水润一润艳子起皮的嘴唇,心里酸酸的,嘴上让艳子再睡睡吧。艳子看着她,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眼泪一颗一颗从眼角掉进枕头里,代小枫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问艳子是不是伤口痛,艳子摇摇头,只是掉眼泪,也不出声。代小枫知道艳子心里苦,她太苦了。
☆、第四十一章
和艳子是在咖啡店里认识的,艳子每个星期六早上准时到店里,一待一整天,代小枫也就记住了这个总是点一杯特浓咖啡不加糖的女生,对,那个时候艳子不过二十三,只比代小枫大两岁,却在一次闲聊中,很自豪地告诉她,她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学杂费全都她出,衣服零花钱也她给,没有一个是辍学的。代小枫看着艳子真诚而又满足的笑容,她在社会上有几年了,看过的人比原来不知道多了多少,这女生的生活负担很重,可是她的笑容里却没有一点阴霾,代小枫感觉她的心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而艳子也确实是有一个非常纯真可爱的女孩子,那份纯真太难得了,尤其是知道艳子十六岁离开山沟沟,出来打工,被人骗过很多次可总是不长记性。
两个人逐渐成了好朋友,代小枫总是冷着脸,艳子却是个很爱笑的人,相处下来竟格外和谐。艳子一开始就是奔着老板来的,也就是程孜渺,那时候程孜渺二十七岁了,却没有那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精神面貌,整个人无所事事四处晃荡,靠着投资和好几套房子店面的租金早早过上了退休生活,一年比一年要胖一些,他自己觉得那叫发福,可艳子偏偏觉得老板长得可帅,人超级可爱,瘦下来肯定是个大帅哥,不过,还是这幅随便的样子就可以了,这样情敌少一些。程孜渺觉得这姑娘傻得太有意思,也就熟络起来,再后来,艳子才意识到,情敌多不可怕,可怕的是情敌就只有一个,可是那情敌跟五指山一样,死死压在程孜渺的心上呢。艳子欲哭无泪,可早在这条不归路上一路狂奔拽不回来了。
再一晃,八年过去了,咖啡店还在,却换了位置改了装潢。代小枫和程孜渺合伙开了咖啡店,又在隔壁店开了家服饰店,代小枫亲自上阵当模特,程孜渺兼任摄影师,在微信里卖卖衣服晒晒咖啡。艳子成了个销售经理,有了固定客户后业绩不错,可就是职业病也渐渐缠身了,嗓子哑了许多,现在到咖啡店来却不喝咖啡了。现在说起这些改变貌似很轻松,但其间生活的辛酸只能在夜深人静自己品尝了。时间在女孩子身上总要格外无情些,和艳子翻着几年前的老照片,两个人都要惊讶自己怎么变了那么多,再看程孜渺,还是吊儿郎当,这些年注意健身了,人比以前还要帅上几分,吸引了许多年轻小妹妹的目光,让另外两位女士气的牙痒痒。代小枫很少想起更久以前的时光,偶然想起,只是觉得命运太奇怪了,当初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现在会过着这样的生活,周围是这些人。可当她做了噩梦哭着醒来,恍惚间又回到了趴在母亲病床前的时候,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慈爱地看着她,打开手机,是许策他们发来的短信,提醒她上课不要迟到了。
代小枫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床单,上面印着医院的标志,一时间她仿佛还在梦里,毛巾从肩上滑落,她拉住下滑的毛巾,又摸了摸眼角,查看了下尿袋,已经空了,应该是有护士来换过了。她昨天就在这椅子上守了一夜,但她不记得自己又跟护士要毛巾,也许是某个值班护士给她披上的,她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尽管她对医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情绪,但体贴温柔的医护人员会给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带去不止一点点的安慰。打算去洗漱前,代小枫先拿出手机看了看短信,果然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来看,是许策的,&ldo;我问过黄医生了,她说手术开的很顺利,线缝的很仔细,不会留下很难看的疤,好好休息就行,不用担心&rdo;,代小枫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禁微笑起来,想了想,恢回复了一条短信,表达了谢意,看许策什么时候有空,能请他出来吃个饭。看上去很客气,但这种距离对于他们这种算是老同学重逢的场景来说很适合。放下手机时,察觉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百合花,百合清香悠悠飘来,花瓣上洒落着点点露珠,格外可爱,代小枫一愣,然后嘴角弧度拉大,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第四十二章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艳子实在躺不住了,闹着要回家。主治医生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一张和蔼的圆圆脸,每次查房都笑眯眯的,前两天还总是问这个病人是不是又偷吃水果了,然后艳子红着脸说只吃了三个樱桃,医生继续笑眯眯,声音温柔说,不行哟。代小枫闻言很快把柜子上的水果零食都收进柜子里省的艳子看着眼馋。
住院这几天,都是代小枫在医院里照顾艳子,艳子很过意不去,做手术的钱还是代小枫先垫付的,说请个护工就行了。代小枫皱眉,说,得了吧,和我客气什么,何况在这里照顾你,我就不用看店了。讲完偷瞄艳子一眼,发现艳子表情淡定,并未什么不妥,代小枫轻叹口气。自从艳子把来探病的程孜渺轰走后,程孜渺再也不敢来了,艳子这几天也从未提起过他。想起那天,艳子半靠在床头,看见程孜渺偷偷摸摸闪进来了,冷着脸不打招呼。程孜渺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到左边,再挪到艳子床边,还没开口,一直低着眼睛的艳子说话了。
&ldo;来这干嘛?&rdo;语气还很虚弱,但仍能听出是硬邦邦的。
程孜渺用指关节蹭蹭眉毛,声音温柔,&ldo;探病呀。&rdo;
艳子脸扭向另一边,就是不想看见程孜渺,&ldo;绝交了的话,就不用拘泥于这些场面上的东西了。&rdo;
程孜渺还是站着,&ldo;什么意思?&rdo;
&ldo;意思是,你不用来探病,我现在不想看到你。&rdo;
程孜渺沉默了,看着艳子黑黑的头脑勺,像是一颗小蘑菇,本来想伸手揉一揉,可手指动了动,他却什么都没做。站了一会儿,喊了一声&ldo;余一艳&rdo;,这是艳子的大名,平时谁要是这么喊她,她准跟被人急,因为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而现在艳子就那么硬邦邦地扭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程孜渺突然觉得很无奈,说了句走了,便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偷偷回头,发现艳子那家伙又把头转向另一边了,反正就是不看他,他有点想笑,都三十岁的人了,脾气一上来和小孩子一样,他摇摇头,从那天以后就真的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