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我就清净了。我松了口气,开始打量对面的窗子。对面那些更高档的办公室已经有公司入住了,所以一些窗子也有了变化,比如有不同颜色的窗帘了,比如有了一些绿色的植物。当然,我还能看到比我低的楼层里的人‐‐两栋大楼挨得如此之近,不可能不引发人的窥视欲望,为这个,我的抽屉里已经备好了一副能放大五十倍的双筒望远镜。不过我看别人,对面楼高层上的人也有可能看到我,没准有一个和我同样无所事事的家伙,正盯着我想:&ldo;这小子怎么这样鬼鬼祟祟的?&rdo;
我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西装,我很不喜欢这个颜色,这衣服是我在公司的年终晚会上抽奖得的。昨天晚上我喝得实在太多了,结果把我那件黑色的西服吐得一塌糊涂,今天只好把它送到干洗店,匆忙之中我才想起,我的几件西服都在干洗店洗着,取不出来,所以我只好穿这件白西装,这让我看上去像个三十年代的上海小开。
没关系,西服的颜色并不影响我迎接阴影的好心情。我仔细品味着对面的窗子,努力想看清楚里面的人。
很快,我的目光就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吸引。首先吸引我的是她的面庞,真是魔鬼一样的靓丽容貌,她的身体我则很难瞧清楚,因为她是坐在那里。另外吸引我的还有她的衣着。现在还是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可她却穿着夏天女人才穿的裙装,而她的窗子还开着。
这个女人正优雅地在电脑上敲字,她的头发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她好象在寻找什么文件,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念叨着什么。她非常可爱,不由得让我羡慕起对面楼上的人来。一个公司如果有这样一个女孩,那么这个公司一定是活色生香,上班能够上得赏心悦目。
我站起来,开始从下往上数她在第几层。可那些千篇一律的窗子让人的眼睛很快就花了,数着数着我就数串了行,只好重新数。第二遍数上来的时候我直犯傻,因为那个女人和她的窗子一同消失‐‐换句话说,她把窗子关上了,这样,她的窗子,就立刻隐没在无数同样的窗子中。
我立刻打开抽屉拿出望远镜来,仔细瞄着对面,希望能透过玻璃再看到那个女人。可惜,望远镜只能放大目标,却没有透视功能。玻璃里面都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沮丧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七分,离下班大约还有两个半小时。阴影正好完全遮盖了我的桌面。
为了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我开始在网上查找未来时代大厦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他们的销售部。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姑娘。我口气很大地问她,十层到十五层还有多少平方的面积空着。小姑娘回答:&ldo;总共有六千多平方米。请问先生您是哪个公司?&rdo;
我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而是继续问:&ldo;那么,有没有什么公司已经住了进去?&rdo;
(3)
&ldo;有一家法国的银行办事处在十一层。&rdo;女孩说,&ldo;还有一家金融公司即将入驻,不过,我们不能透露他们的信息。&rdo;
我得意起来,知道公司的名字就好找人了。我看了一眼对面的楼,继续盘问她:&ldo;我想要能开窗的办公室,因为我抽烟抽得很凶。你们有吗?&rdo;
&ldo;对不起先生,我们的窗子设计都是无法开启的,因为高层写字楼容易出现意外,我们设计时统一要求不能开窗。不过每扇窗子上面都有可以打开的换气窗,屋子里也有换气的系统。我保证您抽完烟后一分钟就能把空气会变得焕然一新。&rdo;
简直是一派胡言。不开窗就不出意外了吗?我想,我们这栋楼就是可以开窗的,但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更何况那个女孩是在开着的窗子里,这让我觉得自己见了鬼。
女孩继续在电话里说:&ldo;先生,您有兴趣吗?您是否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或者直接到我们这里来看看……&rdo;
我挂断电话,重新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大楼。所有的窗子都紧紧地关着,如同死一般沉寂。
黄昏,我依旧是独自徜徉在大街上。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生活在遥远的北方。当然,我也没有妻子和女友。我只是一个形单影只却比较富有的单身男人。别人想起我这样的人,第一印象肯定是生活丰富浪漫,甚至可能为害一方,但实际上我非常老实,老实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比如今天,我就在一家火锅店要了个辣火锅,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小时,然后出门招了一辆出租车,去我每天都要去&ldo;坐班&rdo;的地方。我的车开得很好,但我不像其他高级职员一样喜欢开着好车招摇过市。我几乎从不开车,我认为开车简直是对身份的蔑视和侮辱。即使是在公司公干,我也是叫司机开车接送,这个习惯和老总相同。我想,人在生活中总要有些派头,不开车就是其中一种。
我的生活富有规律而且决不过界,我只是有喝酒这种特殊的嗜好而已。在车上我还想:&ldo;这样有趣吗?&rdo;我看着车窗外面在夜幕中渐渐生动起来的城市,叹了一口气。管它呢,人生如同牌局,我只是要按自己的牌理出牌。
&ldo;百花露&rdo;酒吧就在城市边缘的一块空地上,这里人迹稀少,不会像城里的酒吧那样喧闹,甚至还会有流莺出现,让人不能专心致志地享受品饮之乐。这个酒吧座落在葵花街,这本身就是一条安静的街,&ldo;百花露&rdo;更是寂静得仿佛天堂一样。我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在柜台后指挥小工调鸡尾酒,酒吧只在临窗的一角坐了一对恋人。我选择离那对男女最远的一个桌子坐下,向着老板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