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的脸色却不大好,“主儿,听闻皇上发了话,您这次的贵妃册礼与慧贤皇贵妃不同,不叫公主王妃命妇进宫给您行礼呢。”
慧贤皇贵妃当时册封贵妃时是按照雍正帝敦肃皇贵妃封贵妃时的礼仪,有公主王妃命妇行礼,这回乾隆特意指示,慧贤与纯、娴二人不同,慧贤初封便是贵妃,而纯、娴二位贵妃是后来晋位的,故而公主王妃命妇不必给两位贵妃行礼。
云梧倒是没什么太大所谓,省去这一步还能早点礼成呢,“慧贤皇贵妃也是沾了册立皇后的光。若只是为了两位贵妃,让那么多公主命妇进宫折腾,人力物力要消耗多少,太麻烦了。”
云梧这样说,锦绣自然便闭口不再提。然而云梧不在意,纯贵妃却是十分不满,好不容易才晋位了贵妃,居然不能接受内外命妇跪拜,没能比过慧贤,这叫她怎么甘心?
但即使不满,纯贵妃更不愿意错过册礼。虽然临近产期,纯贵妃硬是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走完了全程,看得一旁的云梧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册封礼之后没多久,纯贵妃生产,顺利诞下一个女儿。如今宫中有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和敬,另有养在亲祖母裕贵太妃膝下的弘昼嫡女,算是乾隆的养女,宫中称四公主,纯妃所出的这位便排行五,暂时被称为五公主。乾隆登基至今已有十年,这还是第一个女儿,乾隆十分欣喜,宫中大肆庆贺了一番。
却有一个人被触动了愁肠——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皇后愈发紧张,万一自己怀的是位公主怎么办?
昨儿个夜里北京城刚下过一场雪,早上才停,到了下午,天上又飘飘扬扬掉下了雪花。邵正文刚走到翊坤宫门口,守门的小太监瞧见邵正文身上的太医官服便利落地打了个千,“是来给主儿请平安脉的太医吧?主儿正等着您呢,奴婢这就去通报,您稍等。”
邵太医抖落肩上的雪花,对小太监回了个礼,口称多谢,小太监笑眯眯地连道不敢,回身进屋通报去了。
没过一会儿,锦绣亲自出来迎接,见到来人有些惊讶,“果真是您来了,快请进。”
“有劳锦绣姑姑。”二人互相客气了几句,邵正文跺了跺有些僵冷的双脚,跟着锦绣进屋。
打了帘子,屋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邵正文缓过一口气。云梧一身藕荷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棉袍坐在榻上,见到熟悉的脸便笑了,“还真是你,近来可好?”
云梧与邵太医早在乾隆初年便相识,后来邵太医负责云梧的平安脉,两人慢慢熟识起来。去年邵太医升了官,成了太医院两位院判之一,事务缠身,便不再给嫔妃请平安脉了。
邵太医先是行礼,“请娴贵妃娘娘安。”
“快起。”云梧吩咐锦绣上了热茶,“外头天冷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邵太医并没推拒,“谢娘娘。”
等邵太医缓过劲儿来,云梧问道:“怎么今儿是你来请平安脉?皇后娘娘那儿离不得人吧?”
邵太医医术精湛,早就被乾隆抓去做苦力,和另一位院判一起负责照顾皇后。没想到邵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微臣如今已经不是院判,也不再看顾皇后娘娘的孕事了。”
云梧惊讶,“怎么回事?”
二人相识已久,邵太医晓得娴贵妃为人,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原来前些日子,邵太医像往常一样给皇后请脉,确认一切正常,正要收拾东西告退的时候,皇后却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突然问道:“邵太医,如今我腹中胎儿已经六月有余,不知我这胎……是男是女?”
邵太医耷拉着八字眉,实话实说,“回娘娘的话,把脉无法得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民间流传的一些法子也俱不靠谱,故而微臣不知龙胎性别,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十分失望,但她有所准备,倒也没有怪罪邵太医。正要让他退下,另一个人却上前一步,行礼对皇后道:“启禀娘娘,根据娘娘的脉象,微臣以为娘娘这胎十有八九是位皇子。”
乾隆十分重视皇后这胎,每日来请平安脉的都是左右院判——若不是孙院使年纪大了,乾隆定然也要把人家安排到皇后这当值——此时说话的便是同样来请脉的另一位院判袁太医了。
皇后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此话当真?”
“微臣不敢欺瞒娘娘。”袁太医侃侃而谈,讲述自己是怎么从脉象以及各方面观察得出皇后肚子里是皇子这个结论。他长相儒雅,蓄着薄须,说话时姿态举轻若重,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学识渊博,皇后听得连连点头。
一旁的邵太医听着袁太医一通好似厉害实则狗屁不通的话却是忍不住了,不由出口打断,“袁太医这些理论,不知哪本医书有载?为何在下没有听说过?”
袁太医瞥了一眼邵太医,躬身对皇后道:“这是微臣祖传的法子,邵太医孤陋寡闻,并不代表没有。”
——就差直言邵太医学艺不精了。
邵太医心底浮起一丝怒意,袁太医较他更为年长,成为院判的时间也比他长,但在医术上的成就,邵太医不觉得对方比自己高到哪里去——袁太医总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钻营关系上,而不是医术本身。同为院判,二人在处理事务上常有分歧,素有龉龃,孙院使年纪愈发大了,很快便要告老,对于继任的人选,孙院使更看好邵太医,怎么能叫资历更老的袁太医服气?故而两人矛盾愈发激化,但邵太医怎么也想不到,袁太医竟会编出这样的慌话投皇后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