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姜氏拿占卜坑了三房的,但是根深蒂固的,就以为这是家庭妇女的手段。而且,她一直以为她娘不是相信迷信,只是利用而已。现在看着迷信工具像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这是要闹哪样?再看颜肃之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连旁边的六郎也很好奇地问:&ldo;阿爹、阿娘,这是要做什么?&rdo;颜肃之还给他解答,谓&ldo;当存敬畏之心&rdo;云云。颜神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像传销组织的骨干份子一样把亲弟弟拐上了封建迷信的不归路,一时哑口无言。颜肃之洗手,焚香,卜了三卦,的住处则在伍郎中之前。方章的家室皆在离县城五十里的村子里,他每得了俸禄,便全背了回家,到了家里,爹娘和老婆再给他发零花钱。以前甘县令要从本县财政(主要是廨田收入)里拨给上述人等俸禄,这工资水平颇低‐‐还是几十年前定下的,那时候还是前朝呢‐‐这么多年一直没涨过。甘县令也不能不暗中给他们涨一点,这些都是财政之负担。有时候甘县令实在加不下去工资了,就从自己的俸禄里分一些给他们。甘县令是个穷鬼,还是个好心的穷鬼,所以大家跟着他过得挺辛苦。颜肃之有钱,他老婆比他还有钱,到了就先收拾屋子,又给大家发工资,方章、何三,每人一贯钱,何三底下的差役,一人一陌钱。连饮食都改善了,方章虽还有些疑惑,未必就认定颜肃之是个好人,却也得承认自从他来了,大家日子就好过了一些。何三与他们的手下,已觉得有了奔头了。也因此,颜肃之的许多疑问他们都认真地给予了比较真实的答案。比如颜肃之问:&ldo;我看此处穷困,甘令又爱惜民力。然城垣齐肃、衙内屋舍整洁,这却又是何故?&rdo;方章一拱手道:&ldo;说来令人叹息,朝廷有制度,凡有残疾的人,皆可免役。&rdo;颜肃之道:&ldo;这个我自然知道,难道?!&rdo;方章见他反应快,不见得便倾倒,倒也不反感,见他吃惊的样子不似有恶意,便道:&ldo;正是,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征发,乃至自-残。&rdo;颜肃之苦笑道:&ldo;按律,自-残以避征发的,查出来是要罚他修城墙的。&rdo;方章点头道:&ldo;正是。&rdo;何三接口道:&ldo;实话说与郎君,这里头好些人,还是小人带人去抓了来的。甘令也不忍心,我们也不忍心。甘令常说,如此毁伤肢体,实不可取。又说令百姓自-残,是他没有做好。便将这修缮的事,权做他们的征发。又数次下令劝告,才算是刹住了这股风气。&rdo;颜肃之道:&ldo;此地偏僻,又没有多少工程,如何用得这许多役力?&rdo;何三有些不敢说,只管看方章。方章似无所觉,直言道:&ldo;隐户多了,原在他们身上的徭役便要算到旁人头上了。县又大,修个路、挖个渠、乃至押粮解递往郡里去……样头儿多了去了,一样都省不得。&rdo;颜肃之皱眉,这些都是应服之役,如何便将百姓逼成这样了?看来,这隐户的情况,是挺严重的了。摆摆手,命何三去看门,对方章道:&ldo;去书房罢,你取了地图来我看。我带来这些人,城里住不下,城外搭帐篷也不是个事儿,看何处合适,如何弄个住处与他们。&rdo;归义县地广人稀,哪怕是县城周围,想找块地方盖房子也不是难事。但是颜肃之是想以此为基础建个坞保的,这个选址就比较重要了。何三从后面听着他要建房子安置部曲,心道,也该这么弄了。‐‐‐‐‐‐‐‐‐‐‐‐‐‐‐‐‐‐‐‐‐‐‐‐‐‐‐‐‐‐‐‐却说颜肃之为自家坞堡最终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完全是按照建城的标准来的。所谓背山面水,地势开阔。从县城往东走上个三十里地,便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背后是绵延的群山,流过县城那条河,经此再往东入海。土地……并不很肥沃。当卢家家长卢彰与牛、马、羊三家一同前往县衙拜会的时候,颜肃之设宴款待四人,便顺口问了他们那一带是否有人居住之类。这四个人对本地是相当熟悉的,便由卢湛来答道:&ldo;那一带并无人居住。&rdo;有一个定律,越往海边,越觉得出盐碱地。所以他们的土地宁愿往西一点,离海远一点。颜肃之道:&ldo;这么说,那些荒地也是无人耕种的了?&rdo;卢湛微笑道:&ldo;正是。&rdo;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须发已杂了几缕银丝,人却显得清俊飘逸。看颜肃之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不由心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卢家是被迫南迁的,如今虽又挣下若大家业,连邻县也有他族兄的大片产业,可毕竟是离开了权利的中心。更让人难受的是,即使是世家中间,也有大大小小隐形的圈子。比如京中之姜、柴、周、米、范等等,就不会与南边这些譬如卢家这样的家族联姻。想往京城官场上挤,争夺一点话语权,也是难上加难。卢家如今,最高的不过出了四、五个县令而已,再往上,就难与人争了。卢湛的父亲做到了郡守,却因迟迟做不到刺史,含恨而终。卢湛听闻颜肃之来,认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得此人引见,或可打入京城那个圈子里。听颜肃之说:&ldo;如此,我便放心了。&rdo;卢湛也适时地微笑了起来:&ldo;正是荒地,不须补偿。&rdo;颜肃之正色道:&ldo;我却是要命他们开荒的,否则这么些个人,去哪里寻吃食去?我的俸禄是不够了的。他们本是我家部曲,重操旧业,也是应有之义了。&rdo;卢湛道:&ldo;郎君想得长远。&rdo;牛、马、羊三家等他说完,才得机会说话。这四家对甘县令是踞傲得紧,对上颜肃之,却又傲不起来了。卢湛的态度,这其中发挥了颇为重要的作用。颜肃之明显能看出这四家的从属关系,便又问各人京中贤者、孝廉之类。这些颜肃之都从方章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如今一比对,名单却又有些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