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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有了这个新的念头后,王同山决定继续向北方走去。当然这次他不想再去黑河和爱珲,而是选择了前往佳木斯和双鸭山、七台河。这条路线多为黑龙江林区,要经过薇岭和绥化。他在向北走去的时候,在哈尔滨车站上又遇上了几个小扒手,他知道这几个扒手就是有名的“东北虎”,不首的扒手绰号“座山雕”,他对王同山煸惑地说:“如果你想发财,最好去偷老毛子!”

“老毛子是谁呀?”王同山在向北开去的火车上,对新结识的几个东北扒手感到处处困惑,两眼茫然。他仿佛又步入一个更加陌生的天地。随着火车向北方继续疾驶,王同山尽收眼底的是一片又一片望不断的起伏丘陵和黑森森林海。这个方向与他已经熟悉的黑河一带不尽相同,在过去的冬季里他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积雪与冰河,而今天他看到的黑龙江则是由松树、桦树和白扬树组成的涛涛林海。松涛在风中发出骇人的吼声,让王同山忽然又想起曲波那本读过几遍仍然难以淡忘的《林海雪原》。莫非他从此将再次走进那恐怖的林海雪原吗?莫非他的人生始终都要充满恐怖、震惊和离奇吗?莫非一个江南的“神偷王”真会沦为北国深山老林里的“扒手神偷”吗?他望着一片片在列车前迅速闪过的林海,就好象远远望见了一个挑着担子的小炉匠。真有些鬼使神差,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步又踏进了积雪和茫茫林海,莫非从此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吗?

“你怎么连老毛子都不知道呀?告诉你,大傻瓜,老毛子就是俄罗斯大鼻子,他们腰里有的是钱,足够你我几个人花上几辈子的了!”“座山雕”嘿嘿地望着他笑了。几个东北扒手根本不清楚这个头顶有些过早谢顶的青年,早在十几岁时就在上海和苏州扒窃,并且有了一个“神偷王”的响亮名号了。他们更不会知道,就是面前被他们当成南方傻瓜的人,行窃的足迹已经遍及大江南北,什么样的钱包他没有扒过?有什么样的对手他没应付过?

“哦?老毛子?”王同山已经变得相当老诚了。他在东北生活了半年以后,忽然变成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诚扒手了。听了几个东北人的话,他忽然想起在爱珲集体户里,经常和户友们结伴前往黑龙江边隔河对望的情景,江对岸他遥遥可见一些俄罗斯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打算去偷他们。现在当他听说佳木斯一带有“老毛子”,而且这些俄罗斯人的衣袋里有钱,他当然不会不动心。因为王同山现在如果继续生活下去,首先要解决的还是钱。想到这里,他忽然问:“俄罗斯人用的可都是卢布!这种钱我们就是弄来了,也是没处去花用的。”

“你懂个什么呀?真是傻蛋,”另一个东北扒手绰号“大包牙”,他说起话来直来直去,而且语言刻薄,颇为机密地告诉王同山说:“老毛子们花的也是人民币,懂吗?他们可以把俄罗斯的卢布换成咱们能用的钱,只要咱们把他们的钱弄到手,花还成问题吗?”

“对嘛,南方蛮子,从今以后,你要老老实实跟着座山雕干,保险让你有吃有喝,还有钱花。”说话的小个子扒手人称:“小老疙瘩”,是三个东北扒手中最年轻的一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就这样,王同山又怀着另一种冒险和好奇,随着三个东北扒手从哈尔滨乘了一整夜火车,天明时分来到一座名叫佳木斯的边城。他到了这里一看,路上没有积雪,与爱珲和黑河那边有些差别。而屋舍也比爱珲好得多,还有一些日伪时期的楼房,一些在哈尔滨见过的俄罗斯式楼宇,在这座边城里也偶尔见到。可是如果想在这里偷窃俄罗斯人的钱包,也并非像几个东北扒手说的那样轻易而举。因为王同山在大街上见到的俄罗斯人几乎凤毛麟角。即便偶尔能见到几个俄罗斯人,也没有作案的机会。

王同山和三个东北扒手们在车站前找到了一家小旅社,他们住下以后,就开始在城区几家商店里到处闲逛。王同山也希望尽快发现俄罗斯人,他也想在这里弄到一些钞票,不然就无法继续生活了。在爱珲农村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恪守下关东前对自己暗暗发下的誓言:在友人小u的集体户里,坚决不能做任何有损于小u的事情。所以,那时集体户的男女同学中虽然也有人身上带着钱,可是王同山坚决要自己“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他衣袋里已经早就羞涩了。只是小u在他临行前给了十几块钱作为路费,现在当他来到佳木斯时才发现,衣袋里的钱早已经花光了,只剩余二角钱。这种尴尬的境地是悟上此道以后多年所不曾有过的情况。王同山在路过哈尔滨的时候,在车站曾有过几次机会,随手就能弄到几个钱包,至少也能弄几百块钱解决燃眉之急。可是当他想起几个月来在东北边境的正常人生活,特别是小u在送他走的那天晚上对自己的叮嘱:“我希望你从此洗手,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继续干蠢事了。你千万要记住,如果再那么干下去,到头来害的还是你自己。”

想起小u对他的忠告,王同山心里就有种重新作人的念头。这是因为几个月的东北生活,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做正常人和普通人的安然自若。他看见集体户里那些上海知青们虽然生活清苦,可是她们无忧无虑,其乐无穷。她们决不会像他这样到处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而且他虽然每次在车站码头掏包,得到的钱数不少,可是王同山挥霍起那些得来不费任何功夫的钱财,总是心里不大安然。有时他正坐在饭店里吃着美味佳肴,突然见到一个穿警服的人走进来,心中马上就紧张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就从他眼皮底下逃出去,这种惊魂未定的精神状态,始终让王同山把自己的人格和人性降低到了最低点。有时他和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们站在一起,不论他们衣服多么破烂,无论他们的职业如何低下,王同山在心里都觉得不如他们光明正大,扬眉吐气。这次他不想从爱珲县的屯子里出来,对那个破破烂烂的大草房恋恋不舍,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那里的饭食如何粗劣,而在于他喜欢那大雪包围的小屯子里的安然恬静。有时他暗想如果当初他在苏州不遇上那个给他糖吃,教唆他和纵恿他去街上袭击大阊门附近菜场上的妇女;如果小k不纵恿他掏他腰包里的钱,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好吃懒作,从骨子里一味追求金钱和享乐,那么,王同山今天很可能也像小u和那些上海知青一样,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个恬静的小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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