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溪深深睡去,纹身姑娘侧身倚在他身旁,安静凝望他的侧脸,小心翼翼说&ldo;原溪,我爱你,不简单,不繁絮,如此而已。&rdo;
她感到沉沉的困意,双眼里干燥着在拉扯,微微疼痛。但静静躺着,闭上双眼,却不能睡去。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承受常常发作的瘾的痛苦,也想不起身旁的原溪。却想到这句&ldo;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秽,里面带着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是这样的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如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要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rdo;她看到此时安睡的原溪,肯定这就是她爱情的样子,可她却又更深处止不住的失落,不仅仅只是常使人难以存活的负面情绪。她感到原溪正在缓步离开她的精神世界,而爱情的所有却被她圈在精神世界里,与生活,与身体无关。大约这时只能用叹息这种普通的形状来形容她自己,她想&ldo;我需要你的拯救,甚至可以不要尊严与骄傲的苦苦哀求你,但正像是你总说起你的悲伤故事,让我不得不怜悯你,呵护你,你却从不问起,我怎样在爱情里活下来这件无比艰难的事,你即使被我拉进来,也让我感到绝不是前来拯救我的,不与我一同下沉,也不将我拉出来。即使拉出来后,你可以当做陌生人一般从容离去,你也是不愿的。&rdo;但这样想来,似乎他是个冷酷无情的陌生人,没有拯救她的义务。她不能将他想成这个样子,转而相信&ldo;你只是不能如我一般记住你所有的故事与情绪一样,记住我的悲伤与情绪。这正是我的骄傲与尊严留下来的负累。我从不展现我的软弱,无助,孤独,绝望,常常看起来坚强,所以才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离开你,被你扔掉,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rdo;
她时时逼迫自己入睡,反而忍着双眼的疼痛越发清醒,能听到原溪不那么平顺的呼吸声,她轻抚着他额头的短发可怜他。生活定然有太多的阻碍与艰难,才使他睡时的呼吸没有了曾经的平顺。纹身姑娘不得不克制自己将原溪叫醒的冲动,她的幻想铺陈开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固执的以为,原溪不应该如此从容的睡去,至少需要畅谈这像是赠予一般的夜晚,与她拥抱痛哭一场。
但他的呼吸已经不够平顺,她不能惊扰他。
也许比他们的相见更加艰难,隔壁房间在纹身姑娘半梦半醒之间似才住进了人。她静静听着人声,像是一个久远的梦,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陌生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就知道他们的模样,男的大概是短发平头的粗壮汉子,女的应该是个瘦弱娇小的病态女子。纹身姑娘知道自己快要睡着了,忍不住为这古怪的想法发笑。间断里似乎隔壁房间除了男女之外,还有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小孩和一个老人。随即走廊上轻微吵闹起来,似在搬动沉重的物体撞击地面,不一会便安静下来。
纹身姑娘头顶着墙壁,听到墙壁里传来呜呜的哭诉声,听得不够清楚,大约那女人哭泣的时候把头埋在被窝里的吧!
&ldo;他死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死去。&rdo;女人说。
&ldo;总会死的,不死于意外事件,也会很快死于重病。&rdo;
&ldo;不!他死了……&rdo;女人便将话说不完整,持续呜呜哭泣着,走廊与房间随着她哭声的散去,彻底安静下来。
窗户被俩曾厚重的窗帘遮掩,纹身姑娘仍旧看到红绿灯光在窗帘上来回闪动,她估摸这,天很快就亮了吧!夜深人静的时候,街道上常会吹一阵无论夏天还是冬天都足够冻人的风,然后,天就亮了。
她便安然躺下来,背对熟睡中的原溪,与他在床铺间留下一道空格,注视着眼前的单人沙发,沙发里搭着原溪的黑色长外套。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声,女人的,轻柔的,舒畅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开门吱呀声,初听像是一股莫名的悲伤绝望里的哀叹,纹身姑娘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在对这个充满死亡与分离的世界求救,她或许感到活着是多么难以忍受的孤独与痛苦。但不是这样子的,纹身姑娘扭转对她才生气的这道怜悯,同时同情她,如同情夜深里难以入眠的自己。她的□□是重复的单音节呜呜声,一直沉默中静听着,也总似有哀伤苦痛的韵味,但纹身姑娘知道,那或许只是她喉结里的声音本身的线条感,使人感到悲伤的是她的声音,而不是她的情绪。事实上,纹身姑娘知道,这声音里所有的悲伤痛苦,似海绵被艰难压进本容不下它的瓶子般令人沉重,但那只是符合她此时心境需求的自我安慰,用这个没看到的女人的悲伤与痛苦安慰自己的悲伤与痛苦。而女人真正的情绪应当是一座爆发出来的火山,她□□着的悲伤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变得高亢,释放声音本身的线条感之外的愉悦,畅快,另类死亡的气息。声音的节奏也从初时春风细雨般的柔弱,变成夏夜暴雨般的躁动,她哭泣,纹身姑娘似乎看到她眼中泪水哗哗流淌过脸庞,滴在白色床单上。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感受到什么呢?也许,她只是感到一些沉闷,简单的吼叫而已。
声音戛然而止,纹身姑娘能判断,女人应当是被男人用手捂住嘴。她不禁感叹,捂住嘴,窒息而亡,是个美丽的死亡方式,瞪大双眼能够看到手的主人,感到自己挣扎扭动的身体。她忍不住嘲笑墙壁后的男人女人,本也注定是一夜总要发生的身体纠缠,为何先要说起别人死亡这种沉重的事破坏氛围。他们远远比不上她,与他温和从容的沉默。
男人似带着责怪的口吻简单说过一句话,纹身姑娘没有听到这话里的一个字,女人又继续一阵轻柔的呜呜声,纹身姑娘幻想着,大体像是一个缓慢而又规律的动作里,女人像个会鸣叫的玩具,男人用力往她身上捏一下,她便鸣叫一声。男人发觉这玩具甚是有趣,不停捏动,她便不停鸣叫。纹身姑娘愤怒起来,对这墙壁用只有自己能听闻的声音问&ldo;你们先前说起死去的那个男人呢?悲伤与痛苦都是女人博取男人同情可怜的方式吗?&rdo;说完,不由轻笑,对原溪沉默的脸说&ldo;哪怕是一份同情与可怜,你也深深藏在心中,不让我察觉。&rdo;
早晨醒来时,因为厚重窗帘遮掩,纹身姑娘以为自己没能睡着,半梦半醒间到了黎明,看一时间却已经九点。她起身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窗外的城市已然是光明的白天,只是天空不如昨日干净,多出许多牵连起来却各自单薄的云。她回到被窝里,继续凝视原溪睡脸,让自己处于悲苦的情绪中,这样做让她感到自己很可怜,需要他的帮助,但没有真实意义,只是看到他默默的看到他,不再与他像最熟识的放在彼此生命中的人,她为自己感到悲伤,不是因为他,却是因为与他即将真正逝去的爱情。过一会儿,原溪醒来,侧脸看到她正愣着眼,他满足温柔的笑。
&ldo;什么时候醒的?&rdo;
&ldo;很久。&rdo;
纹身姑娘蜷缩进原溪怀中,她想自己终于可以认真的痛哭一场。但很快,原溪又深深睡去。纹身姑娘继续凝视她,凝视他的后背,脖颈里一片散乱的毛发。十二点,原溪被消息惊醒,因为工作上的事,他看起来仍然困倦,却不再能睡去。纹身姑娘趴在他怀中,静静等待他处理重要的事,他不时与纹身姑娘说一句话,内容大概是&ldo;这工作真是烦人的紧,或许我得急着赶回去。&rdo;纹身姑娘见他焦急,耐心安慰&ldo;定然不是大事,常常听起来吓人而已。现在还是假期。&rdo;他说&ldo;你可不能小看。&rdo;原溪处理完事物,时间到了一点,纹身姑娘轻抚着他的胸膛,她想&ldo;他是个很长时间内肉体欲望都得不到满足的男人,离开我之后,在所有不相见我的日子里。定然在这句身躯里积累了太多的欲望,躺在我身旁时,总是像是一个装满水的罐子,得把罐子里水尽量倒出更多。回去以后,就能拥有从容面对生活的勇气。&rdo;她吻上原溪,原溪说&ldo;时间不多了。酒店退房时间俩点。&rdo;原溪热烈回应他的吻,被他压在身下,但这时,纹身姑娘陡然失去了欲望,她想&ldo;这一切得由原溪开始,若是由自己开始,则像是□□裸的□□,与爱情无关。他陪伴一个欲望冷淡的女人,想要发泄欲望,由他开始,才比较容易安抚爱情。&rdo;她突然丧气的躺倒一边,原溪不满责问&ldo;怎么了?&rdo;她说&ldo;没什么。&rdo;原溪似乎生了怒意,冷漠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