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想起电视里骇人的画面,声音不由地低了下来,方才的念头也散了大半。
“如果离震中再近一点,我们也许就在废墟里面了。”她的眼里泛起些许水汽,声音轻得像断了一样。
我心头一震,鼻子也有些酸,收紧了手臂。她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人生中头一次遭遇如此巨大的灾难,终归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你怕吗?”我盯着她。
宁冉深吸一口气,揪住了我的外套,定定地看着我,“怕。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真的很怕死。”
谁又不是呢?原本生活得一帆风顺,要不是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会突然想到死亡会离我们这么近,没有人能够一点都不害怕。
“没事了。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安全了吗?”我在她背上轻拍两下,安慰她道。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我们贴近的呼吸声,呼出的热气就在鼻尖萦绕。
“嗯。”宁冉垂下眼睑,随后松开手,身子动了动,离我远了一些。我颇有些意外,住了手疑惑地看着她。
“那边的袋子里有薄被,你拿出来盖着吧,早点休息。”我尚未回神,宁冉却已经转了身背对着我,蜷缩着身子离了我有一尺远。
她分明还是觉得冷,却不肯再与我靠近在一起取暖。
当真是克制得过分。
我收回手贴在身侧,心里不由苦笑,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去。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根衡量距离的标尺一直都掌握在她手里,由不得我来做决定。
第四十五章
震后一度中段的通讯在紧急抢修后终于恢复了。我思虑再三,发了条短信给陶淞年保平安,就算只是出于礼貌,我想也应当告知一声。
她回消息的速度依然很快,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情况,以示一切都好。陶淞年在信息里并没有问起宁冉,只是用了“你们”二字,显然想到我与宁冉是在一处的。旁的话她都没有多问,仍是嘱咐我们注意安全,待到复课了学校里再聚。
语气很平淡,可还是能读得出言语间的关切。
我把信息看了好几遍,心底一片迷茫。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心思变了又变,原先放在陶淞年那里的注意力早转移了大半,花了太多的精神去关注宁冉。
那晚我从帐篷角落里将薄被翻找出来,摊开了搭在我与宁冉身上,也算是挤在一个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却梦见自己坐在教室里叫头顶的天花板砸中,流了一脸的血,同学惊叫着去隔壁班喊来了宁冉,吓得她脸色苍白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我被流下来的血迷了眼睛,头上一阵钝痛,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过来。
猛的一睁眼发现不知何时又跟宁冉面对面了,背后阿芮翻了个身再次将我向宁冉那边挤了一些,几乎就要贴在一起。昏暗的环境一点也不影响我看清她微微蹙起的眉心,连睡觉都一点也不安稳。她的手伸到下巴那里,拽着被子边缘,像个襁褓里的婴儿。
我在这个并不安定的夜里光明正大地窥视她,和着外边马路上轰隆碾压过去的发动机声,还有身下不时隆起陷落的余震起伏,心里异常的宁静,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人。
有些苗头在我脑子里冒出来。可它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太轻易了。轻易得如同儿戏。前一波心思尚未完全平息,另一波却又猛地漾起,让我不禁怀疑这是纯粹的心理作用,左右了我控制情感的那根神经。
我本来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刻与环境下思考这些事情,可有的念头一旦浮出了水面,就再也沉不下去。
如果没有与陶淞年的这回事,我或许会被突然生出的念头吓住,然而此刻我只觉得无奈,惆怅,像被命运戏耍了一般。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我突然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还是我脑子蒙掉了。
别说我不相信,宁冉肯定更不会相信。要晓得,不久之前我才亲口承认过自己对陶淞年有好感,这才过了多久,竟又起了别的念头。草率得像在过家家似的。
宁冉在那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常,照旧是大人们眼里乖孩子的模样,即便连日宿在马路边,也依然拿了课本整日翻看,专注得不得了。反倒是我自己,借着瘫在门板上乘凉躺尸的时候,眼神不注意就溜过去了,总担心被她突然转过来逮个正着。况且又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更是心虚得很。
她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然炉火纯青,当着大人们的面对我仍是好朋友的做派,背过身就客气得很。有两回让阿芮给撞见,莫名其妙地盯了我们半天。
过了没有多久,学校就通知我们去取东西。地震那天被遗留在教室里的书包课本,全都由校工冒险上去替我们搬了下来。复课仍需一段时间,操场上的板房还没完全搭建好。
家里头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落下了学习进度,毕竟有宁冉在,我和阿芮都偷不了懒,反而比在学校里听话。
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就分了文理科,考完试那天学校给每人发了一张分班志愿表,填好过后领通知书的时候再交回去。等到九月开学,就到新班级报道了。
我没有听从爸妈的意见选择理科,他们劝说了我半天,只是我心意已决,也就由得我去了。填表的时候阿芮挨了过来,伸了个脑袋看我写的什么,看清“文科”两个字后很是不解,拿了我的表一直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