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谢谢你!这几天麻烦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多,你别嫌弃,今天起你就不用再替我了!”
早间的太阳抖擞了精神开始俯瞰大地时,茶馆开启了第一波客流高峰,江寒将一个钱袋塞入初五手中,眉角眼梢尽是诚挚地对初五表达着感激之情。
自付思雨与吕同去药铺探望江老爹,已过去五天。江寒用三天与芸娘点算好损失,几乎重置了百分之七十的物件,于前日清晨重新支起了摊子。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麻辣串串生意并不算好。她在摊上忙活了两天,情况稳定后,就依然由芸娘领着两位大婶张罗,她则负责每日清晨赶车,帮着将摊子摆好,再回茶馆上班。
二百两赔偿金,江寒没敢乱花,这是她爹的医药费。不过,也有得到消息,跑来要钱的债主。这种落井下石的人,江寒也不想与之多有交集,禀明她爹之后,就将银子还了,五天下来,陆续还出去二十来两银子。这样一来,江家一共二百多两的外债,也终于缩小到低于二百。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一路跌跌撞撞,从财务当面来看,他们的状况算是有所好转,但从心理方面来看,却是更沉重的。这沉重缘自命运的不可控,使江寒对未来更多了几分敬畏与小心,再不复从前的轻率和大胆。
江寒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如果这就是成长的话,她有种被揠苗助长的疼痛感,觉得曾经冲动热血的心,不知不觉间就老了。
即便她依然会时不时地头脑一热,却会下意识的问自己一句“是不是冲动了”,然后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或许最后因为各种原因,还是冲动了,但至少她的中二毛病还是有所缓解了,不是吗?
初五傲娇地一抬鼻孔,发出轻蔑的“哼”声,道:“江小二,别以为这会儿付小姐看重你,你就浑身轻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家爷不好拂了付小姐的面子,我又怎会落到给你替工的地步?”他睥睨着她,“往后,你好自为之吧,要再敢撺掇付小姐,向我家爷借了我来帮忙……哼哼,付小姐早晚总是要走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再敢让他来帮忙,等付小姐一走,就要她好看咯?
江寒看着他那装腔作势的面孔,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是声声感激,连连道歉,好声好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哟,有了新靠山就是不一样啊!”她迎进一桌客人,点了单,刚走进茶房,就撞见了正在备茶点的宋耀祖。
宋耀祖斜眼打量她,撇撇嘴,极尽讽刺之能事:“如今真是世风日下,这富家小姐不仅行事不检点,眼睛还瞎得很——这样的货色,竟也看得入眼!”他看向灶前正在烧火的阿憨,“就这样的,可远比不上咱们阿憨呢!”
“哪来的恶狗,见着人就乱吠一气?!”江寒状似嫌恶的抬手扇了扇,“这吃了屎的嘴就是臭,恐怕远在二里外的巡检司,都能闻到吧?!”
“你!——”宋耀祖被江寒的话噎得脸色铁青,他眯着豆眼,错着牙根,道,“哼,别以为有人撑腰就能在利来茶馆里横行了,这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地盘!”
“是,这是你做主的地盘嘛!我知道,你智计百出,咱们店里的生意因你翻天覆地,王掌柜现在就指着你呢!我跟阿憨也等着你赏口饭吃呢!”江寒走到灶边拎起壶开水,对阿憨眨眨眼。
阿憨赶紧移开视线,缩了脖子,心里泪流满面。
他明明啥都没说,为何这两人每次吵嘴都要扯上他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耀祖冷声质问。
这可恶家伙,以为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满满恶意吗?
“你听不懂人话?也是,狗的脑容量自然是比不上人的。”
宋耀祖冷笑:“这话说得真对,那腆着脸给达官贵人当狗的人,说话也喜欢阴阳怪气!”
江寒将冲泡好的茶并两碟点心一起放进托盘,端起欲走,不在意地笑道:“有些人想给达官贵人做狗,达官贵人们还看不上呢!”说完,她就一手托着盘,一手掀帘,潇洒迈过了门槛。
宋耀祖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得意什么?!人家小姐不过是瞧着新鲜,像逗弄小猫小狗般,逗弄你而已,想要入赘从此咸鱼翻身,鸡犬升天?我劝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刚要放下门帘的江寒,动作一滞,虽不明所以,却依然回头,鄙夷地嗤笑一声:“脑洞这么大,你怎地不成仙?神经病!我看你还是少听点那种关于风流韵事的弹词小调吧,再听下去,那心眼怕是都没针眼大咯。”然后甩下门帘,再也懒得搭理身后跳脚的宋豆眼。
这家伙最近这段时间备受王掌柜推崇,尾巴就翘上了天,她一直都不想搭理他,哪知他这见不得别人好的臭德行,倒是越发长进了!
形象已经媲美黄豆芽一般丑了,这心理再像麻花一样扭曲,以后可怎么娶得到媳妇?
估计作为沈大人贴身小厮的初五频繁给江寒替班,让大家产生了错觉。
这场小冲突过后不久,江寒就明白了,宋耀祖只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原来除了他,连王掌柜、店里的一些常客,甚至连曾掌柜都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付小姐一来到落霞镇就看上了她,想招为赘婿……
王掌柜期期艾艾的谄媚,熟客们含含糊糊的取笑,她都一笑置之,让她没想到的是,曾掌柜竟然特意上利来茶馆来确认此消息,江寒只觉得一群乌鸦光顾了她的头顶……
她看着脸上挂着打趣笑容的曾掌柜,感慨一声“谣言猛于虎”,然后正色道:“曾大哥,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事想想就觉得荒唐,就算付小姐是来咱们落霞镇招赘的,可她凭什么会看上我呢?”她长叹一声,又道,“实话与你说吧,我与那付小姐不过只见过三四面……”她索性将与付小姐认识及交集的过程,竹筒倒豆子般地告诉了曾掌柜,然后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极力否认谣言属实,只差直白说自己是女人,不可能人娶个女人了。
她一说完,曾掌柜眼眸中有一道锋芒迅速闪过,接着,摇头失笑道:“看这事闹的……唉,只怪那付小姐,一位堂堂的官家小姐,行事也太没规矩太不守礼法了,幸好我们邵州府临近瑶苗之地,粗野莽夫多,对礼法之事不算太讲究,否则,这位小姐即使不臊死,也得被这股谣言给害死。”
“正是呢!也不知道是谁臆测出来的,我真是佩服他的想象力!”江寒面露自嘲,“唉,以后我还是少与巡检司的人来往的好,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这谣言就要变成弹词戏本了,呵呵。”
曾掌柜连忙劝道:“老弟,千万别这样想,你与巡检司的大人们走得近,这落霞镇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羡慕呢!你听大哥一句,咱们虽然不能有那攀附之心,可借个势保护一下自己的生意,也无伤大雅嘛。”
江寒不过是白说一句,除非她傻了,才会实话告诉别人她与巡检司的人关系不好。既然别人愿意误会,那就让他们误会去。至于这流言之事,以后,还是与付思雨少见面,不得已见面时,也一定要注意一下行为举止。
正说着话,阿憨敲开了雅室的门。
他面色拘谨地道:“江哥,楼下有位胖大婶找你!”
“胖大婶?花大婶?”江寒疑惑。
“不知道,她没说她是谁。”阿憨挠挠头,“不过,看上去面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