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扬也蹲在地上找自己的挎包,没发现包,却碰到了冰凉的石壁。他沿着石壁慢慢往上方搜寻,直至站起,发现这块石壁比手掌可触及处都要高和宽,且比想象中光滑得多。他生怕脚下有陷阱,想了想还是没迈步。唐缈也摸到了石壁,却是另一侧:“咦?有墙!”此时他们对自己所处的方位仍旧一无所知,直到唐缈发现自己掉落的那盒火柴,然后将其划亮。在小火苗燃起的一瞬间,荧光一下子便熄灭了。这不是因为明暗对比所产生的假象,而是那些个小眼睛同时闭起,等它们再睁开时,已经凌空悬于绳梯堆之上。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细看(加上火柴的光线也相当窘迫),荧光便“呼”地一声沿着洞顶往深处钻去,在从明到灭的一刹那就消失了。“什……什么东西啊?”唐缈问。在场六个人只有他和唐画没被光点碰过,可能因为他俩一个始终趴在地上,另一个相对矮小得多。离离连忙凑到火苗前看自己的手指,发现食指尖上有一个黑色的小洞,像是被庙里那种线香的烟头烫着了。淳于扬也抬起手背,那里有一道炭笔尖粗细的黑线。“感觉像是皮肤瞬间碳化了。”他眯起眼睛,“这和浓酸滴在皮肤上的原理一样,简单来说是物理损伤加上化学损伤,一方面热量灼烧皮肤,一方面使皮肤脱水。”火柴熄灭,唐缈又划亮一根。司徒湖山赶紧趁着火光寻找他不知所终的长袍,那衣服已经碎成了布条,一片片散落在潮湿的地面上。这让他头皮发麻相当后怕,又不禁发出可惜的声音:“啧啧啧,这件衣服我已经穿了十年了!当年可怜,攒了几年布票才够做这一身衣服,结果就这么没了!话说那发光的到底是啥啊……”唐画说:“是狗。”“什么?”“狗啊。”小姑娘重复。“……”司徒湖山问,“谁家的狗长成这样?”“狗!”唐画不容置疑。“知道了,是狗。”淳于扬强行承认。司徒湖山话多,又问:“那么画儿,刚才到底是哈巴狗还是狮毛狗咧?”这下唐画恼了,生气地叉起小腰,说了声:“哼!”淳于扬责怪地望着司徒湖山的方向:“司徒先生,不管长毛短毛,土生或者舶来,狗就是狗,品种有那么重要吗?”司徒湖山也叉腰说:“嘿,你这个x!一点儿原则都没有!”火柴熄灭,新的接上,这次他们意识到自己原来身处甬道,难怪大家说话时回声不大。甬道之三甬道的宽度大约有一米五,和头顶上那闯祸的地窖同样尺寸;长度不清楚,因为它向两侧绵延而火柴光照亮有限。甬道高度并非他们坠落的距离,事实上他们是从一个石头方洞里掉下来的,那洞口较高而甬道的其余部分比较矮,淳于扬站直后伸手一够,便轻而易举地碰到了甬道的石头顶面。火柴燃尽,唐缈又点燃一根,这次所有人终于看清楚了绳梯的来龙去脉,惊叹原来是这个东西充当了缓冲,以及倒是个养狗的好玩意儿。“为什么那些光点儿毁了表舅爷的衣服,却不烧绳梯?”唐缈问。没人能回答他,因为讲起来无外乎“狗不嫌家贫”,再细究下去就可怕了,说明那东西有选择、有判断,换言之,有智力。这时,他们才察觉周纳德自从刚才被荧光滑过耳朵后,已经哼哼唧唧很久了。大家都挨了荧光的烫,伤口都在强烈灼痛,但离离一个女人尚能忍耐,周干部如此行径也未免太掉价。司徒湖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骂道:“周干部,差不多行了啊,你号什么丧呢?”周纳德饱含痛苦地说:“我的……受伤了……”“腿断了?”腿没断,胳膊断了。周纳德没调整好落地姿势,双手过度前撑,结果硬生生在绳结上把右下臂骨——桡骨的可能性较大——扭断了。他痛不欲生,而司徒湖山却松了口气:“手断了没事,好歹你还能自己走,腿断了才叫糟糕呐!”周纳德同意这观点,但右臂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他除了呻吟呼号没有任何缓解的方法。黑暗本来就蕴藏着恐惧,何况还有人不断增加音响效果,离离的愤怒一下子就爆发了,语声尖厉:“美国鬼子你烦不烦啊?骨头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瞎几把喊了行吗?”离离觉得周纳德的痛苦严重冒犯了她,主要因为她缺少共情心,不会为伤者着想。况且她自己也擦伤了,脸上、手上火辣辣的疼呢!周纳德说:“可是我……啊哟……”“你们美国人特别娇贵吗?”离离质问,“大男人居然哼哼唧唧的像个老娘们!”“那……人类本能……哎呦……”周纳德断断续续要解释,说人断了胳膊总是会喊疼,他虽然外形雄壮,其实内心纤细。“把你的嘴闭上!”离离喝道,“吵死了!”周纳德便端着右臂,渐渐地也停止了呻吟,一方面是由于离离的激将,另一方面人体有自适性,为了保证生存甚至可以对疼痛麻木。唐缈再次摸向火柴盒内部,发现糟了,火柴还剩最后六七根。司徒湖山见状连忙说:“刚才为了探井底,我在裤子口袋里塞了根蜡烛,跳下来时还剩大半截呢!赶紧找!”说得容易,那半截白蜡烛不知滚落在哪里,好在淳于扬发现了自己的手电筒和挎包。电筒里边的小灯珠原本就脆弱,早已摔坏,但挎包里还有几个备用品。淳于扬摸黑换灯珠时,唐画又凑上来说:“淳,我的乌龟……”“谁?!”司徒湖山突然大喝。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唐缈手忙脚乱划亮仅剩的火柴,只见司徒湖山面如土色地站着,距离众人有两米多远,指着身后问:“我、我背后是不是有人?”“没人啊!”唐缈说。司徒湖山跺脚:“那为什么有人摸我!”唐缈吓得有点儿慌:“谁、谁他妈摸你?”“对啊!谁谁谁谁他妈要摸老子?”司徒湖山语无伦次,“老子又不是红红红红不对黄花大闺女!”离离适时地尖叫:“鬼、鬼呀——!”其实经历过刚才的荧光狗后,遇见鬼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但人在特定情境、特定氛围中,难免高度敏感,神经兮兮。离离这一嗓子把唐缈、周纳德和司徒湖山都吓得惊慌失措,满地乱爬,一瞬间果真鬼哭狼嚎。只有淳于扬没喊也没动,因为唐画正趴在他背上,如果这甬道里真有鬼,也该是小姑娘第一个发现,她胆子小,见个生人都哭半天,何况偶遇生鬼。……这姑娘应该看得见鬼吧?至少她们家的祖宗先人能看见吧?“冷静些!”淳于扬喝止其余人。唐缈扑到他身边催促:“快快快修手电!老子害怕!”淳于扬说:“你怕什么?你的表舅爷司徒先生是专门驱鬼的道士,鬼应该怕他才对!”司徒湖山听见了,一下子站住:“哎?对啊!”然而下一秒他又乱抓乱爬起来:“我哪会驱鬼啊,都是他妈装样子骗骗老百姓的,我他妈就是个开道观的个体户啊!”淳于扬翻了个不可见的白眼,熟练地将手电灯珠装好,拧紧电池,打开开关,刹那间来自现代工业的集束光线照亮了大半个甬道。甬道里空无一物,淳于扬前后左右照照,问:“哪里来的鬼?”司徒湖山眼中有了光明,脚下有了实地,心中有了信仰,略微安定了些,喘着粗气说:“可真的有东西摸我脖子,冰凉冰凉的,就像死人的手!”淳于扬便问唐画:“画儿,看清是什么东西摸你表舅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