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没有过的情绪激动让我控制不了自己。作为一个心理治疗师,我还算情绪平和,可以控制自如。可自从认识了陆曾翰,我的心电图就起伏个不停,而现在更加是由情绪蔓延到身体。四肢躯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电流般的气晕从脚底窜到头顶,我整个意识都模糊了。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姐姐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穿着纯棉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也不是那个穿着职业套装干练的女强人,而是穿上了陆曾翰房间里那些闪着亮片、露着胸和背的礼服,还踩着那些亮瞎眼的高跟鞋,妖娆而妩媚,周围一堆男人围着她,甚至猥亵着她。
我跑过去拉着她,哭喊着:“姐姐,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几个男人把我拽开,周围的脸一会是邹士钊,一会是邹昱凯,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西装革履的老板样的人,都在围着姐姐,不怀好意地笑着。一个沉闷的男声在我耳边嘲笑道:“离开?离开的话,你这个婊子姐姐拿什么养你?小白甜?你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们给的,都很脏的,哈哈哈。”
“不是!不是!”我拼命喊叫着,梦里的我声音好大,几乎震天响,现实里的我从来没那么大声说过话。我继续扯着姐姐,可姐姐始终背对着我。我绕到她前面,喊着,“姐姐,他们在胡说,是不是?”
可是姐姐只有满脸眼泪,一脸憔悴,看着我一语不发。周围还有好多油画,浓艳的色彩反射着不知哪里来的灯光,让我头晕目眩,我用力拽着姐姐,忽然一个陌生的男人冲了出来,把我和姐姐护了起来,看身形,像是陆曾翰,可脸却模糊不清,任我怎么看也看不清,始终像笼了一团雾。之前的那群男人疯了一样地喊着“兰珂,兰珂。”那声音排山倒海,几乎把我震得崩溃。不是,我姐姐不是那个情妇兰珂,我姐姐不是交际花!
我急得几乎要蹦起来,却突然醒了,一身冷汗,一片心悸。我这才发现我躺在床上,陆曾翰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正紧紧盯着我,一脸紧张:“可乔,你没事吧?”
我从梦里回转了半晌,才回过了神。看着他愣愣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陆曾翰焦灼地看着我,“我们去医院吧,我喊了你很久,怎么都叫不醒你。”
只有十分钟吗?梦里怎么像过了一个世纪?难道晕倒的梦会格外长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没事,我不想去医院。大概刚才太激动又低血糖了。”
“我帮你去拿药。”陆曾翰说着要走。
“算了,我想歇会。”我摇摇头,清醒有什么用?还不如昏昏沉沉睡着。梦里无论多么险恶,还可以安慰自己是梦。可现实如果残忍,却是无法安慰自己的。
陆曾翰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擦去了刚才又泛上的冷汗,眸子里闪过一丝疼痛:“可乔,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那你告诉我事实是什么?”我抬眸倔强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姐姐,是不是?”
陆曾翰紧紧抿上了唇,没有回答,只是用复杂的眼神和沉默算是作答。我不由得冷笑,到底是谁不肯放过我?我颓然抬了抬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陆曾翰又握上了我的手,他很用力,甚至掐得我有些疼:“可乔,你身体不好,我不能走。”
“算了。”我烦躁地想把他的手拿开,却无奈力气没有他大,怎么也挣脱不了。我不由提高了嗓门,“陆曾翰,够了!你对我没有一点坦诚,我不想再去浪费时间问你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你打我的主意可以,你不要算计到我姐姐头上,如果你对她有一丝不利,我会和你拼命!”
“可乔,”陆曾翰被我刺激到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眼心痛地看着我,“你能不能不要瞎说?我怎么会算计她?我哪怕豁出命,也不会对她不利!”说完他没再看我,大步走了出去,脚步声在客厅戛然而止,片刻,一股烟味传了进来。他又在客厅抽烟了。
那一刻,我的情绪倒是平静了,猜测已久的事仿佛终于得到了验证,从他斩钉截铁说出那句他宁肯豁出命,也不会对姐姐不利的那刻起,我觉得自己已经像死了一样,呼吸都成了阵痛。他的话会骗人,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骗不了我,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疼痛和怅惘。如果不是深刻的情愫,不会有那样的表情。
韩牧之说得没错,他接近我是想通过我找姐姐,可我却会错了意,缠上了他,哭着喊着死气白咧地非要和他在一起。这就是我做的好事!我用被子蒙上了头,停止了所有思绪。我不能再回忆,每次回忆都是沉沉的内疚和自责,还有蚀骨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曾翰再也没有走进卧室。我说疼他了,提到姐姐,他疼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姐姐发了一条:“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生病了,我很想你。”我接着发了一张自己憔悴的自拍和这个房子的地址,之后把手机关了。
我不知道陆曾翰的痛苦是源于谁,我也不知道姐姐受的伤害究竟源于谁,我已经从开头就错了。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不清不楚,哪怕是伤痛,也要搞清真相后,壮士断腕地决绝。
我把衣服穿好,走到客厅,陆曾翰竟然还在沙发上笔直地坐着,看着窗外不知道在回忆什么。我在他面前停住,缓缓道:“我通知了姐姐,她这几天就会来,你不用再费歪心思了。”
陆曾翰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很复杂,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句喑哑的句子:“会来吗?”
我点点头,只要我病了,姐姐一定会来,哪怕千山万水。说完我转回身继续在屋里躺着,只是眼睛再也合不上,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整整一天,陆曾翰没有出去,只是点了两个外卖。晚上仍然我在卧室,他在客厅,我不知道他竟然可以有这么大的毅力,两个晚上不睡觉,白天也只是发呆或是看无聊的电视,竟然也不会瞌睡。
第二天上午,陆曾翰又打开电视,他平时会看看财经频道,这两天打开是什么台就看什么台,哪怕是广告也看得入神,我不知道他是看得入神还是想得入神。
中午吃外卖的时候,我淡淡说道:“今天姐姐应该会来了。”无论姐姐在哪,她一定会最快的时间赶来看生病的我。一天一夜,足够赶路了。
陆曾翰听完这句话,抬头看了看我,蹙眉放下了筷子,眉眼间闪过一丝紧张。我把饭桌收拾好之后,他在屋里缓缓踱着步,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晌,突然从沙发上把外套扯起,闷闷对我说道:“算了,我还是先走了。你和她聚吧。”
我一把把陆曾翰拽住,定定看着他:“你不是想见她吗?我为你把她叫来了。你怎么又要走?”
陆曾翰叹了口气,深深看着我道:“可乔,想不想见,该不该见,我心里有分寸,你不要为了你的好奇心把水搅得一团混。”
“已经一团混了,不是吗?”我凄然看着他,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我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解释不了自己心理的疑团,与其这样,不如都撕开来。
陆曾翰不愿和我撕扯,用力推开我正要走,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一愣,怔怔说道:“姐姐来了。”说完看了一眼陆曾翰,他的手攥了起来,周身一丝罕见的紧张气息。
我的心又是一疼,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果然,姐姐正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我:“可乔,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怎么关机呢?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我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把她紧紧抱住了,真好,姐姐来了真好。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姐姐来了,所有的问题,都该解决了。
姐姐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语道:“不烧啊。”说着把我揽进了屋里,西周看了看,“怎么住这里了?”忽然抬眼,看到了屋子里立着的陆曾翰,怔住了,没再说话。
我看向陆曾翰,我不需要介绍,他知道他眼前的是谁,而且,他周身的紧张,那种满脸纠结又沉重的表情,不用说话,我也知道他的内心早已波澜壮阔。
两人互相凝视了许久,陆曾翰先开了口:“你还好吗?”
姐姐看他的目光倒是多了疏离和陌生,淡淡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顿了下,又自嘲似的说道,“你应该在这里。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我的妹妹为什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