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格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使得很多人皱起眉头。计划的重点是大量购买阿根廷证券‐‐一般被认为是最差的一种证券。克雷格以有力且具说服性的口才为自己的计划辩护,提出事实、数字,以及投影图,来证明自己的论点:阿根廷证券比外表所显示的稳固很多。他大胆地辩称:&ldo;沙漠太阳&rdo;有能力成为美国西部最重要的‐‐以及最富有的‐‐外国证券购买商。他说,他们所赚取的钱,比起他们所可能建立的最终信誉,远不如那么重要。
经过相当的讨论后‐‐有的讨论很热烈‐‐克雷格负责这个计划一事终于获得通过。资深的副总裁汤姆霍尔比在会议后,把克雷格拉到一边恭喜他……加上一句警告的话。&ldo;如果这个计划在会计年度结束时,如你所预期的那样实现,那么你将成为每个人的宠儿。否则你会被打入冷宫,克雷格。我倒认为,以后的几个月也许是建立暴风雨避难所的好时间。&rdo;
&ldo;我不需要暴风雨避难所,霍尔比先生,&rdo;克雷格有信心地说。&ldo;此事之后,我需要的是滑翔翼。这将是本世纪最著名的证券购买‐‐就像在谷仓所举行的大拍卖中发现钻石一样。就等着瞧吧。&rdo;
那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一旦他的公寓的门在他身后关起来,并上了三道锁后,那有信心的微笑就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令人不安的茫然神色。他在回家的途中买了新闻杂志。他把杂志带进厨房,在面前的桌子上摆整齐,开始把杂志撕成狭长的纸条。他继续这样做了六个小时以上。《新闻周刊》、《时代杂志》,以及《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导》,都变成了碎片,散布在他四周的地板上。他的&ldo;古奇&rdo;牌便鞋埋在其中。看起来像是一间纸带工厂爆炸后唯一活命的人。
他所建议购买的证券‐‐特别是阿根廷证券‐‐其风险比他所透露的高出很多。他的建议强度关心,是因为他夸张了一些事实、隐瞒其他事实……甚至断章取义、无中生有。实际上后者占了不少。然后他回家,撕了几小时的纸片,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他不知道有些鱼‐‐生存于海沟中,一生之中不曾看到太阳。他不知道有些鱼和人最憎恶的不是压力而是没有压力。他只知道:他有一种无法压制的冲动,想要买那些证券,想要把一件靶子贴在他自己的前额上。
现在,他要到波士顿的&ldo;慎用人寿公司&rdo;去见五个大金融公司的证券代表。他们会大量交换经验及意见,猜测世界证券市场的未来,以及讨论过去十六个月所购买的证券及其结果。在三天会议的第一天结束之前,他们全都会知道克雷格吐米过去九十天以来已经知道的事情:他所购买的证券现在由一元的本值跌到不到六分。之后不久,&ldo;沙漠太阳&rdo;的高层人员会发现其余的事实:他所购买的证券比他被授权去买的超过三倍。他也投资了自己储蓄的每一分钱……他们不会管这件事。
谁知道那些被监禁在一处深海海沟中的鱼,在被迅速带到海面‐‐朝向它不曾知道的太阳光‐‐之时可能会有什么感觉?难道它的最终时刻不会至少充满狂喜而不是惊恐?难道它不可能只在那种压力终于消失时才感觉到那种压力的强烈现实?难道它不可能在一种欢悦的狂乱中认为‐‐也就是说,就鱼儿可能认为的而言‐‐我终于解脱了那种重量!就在它爆炸前的那几秒钟之中?也许不可能。那些深渊中的鱼也许完全不会感觉,至少不会以我们所能体认的任何方式去感觉,并且它们确实不会思想……但是人会思想。
克雷格吐米在登上飞往波士顿的&ldo;美国豪气第29班次&rdo;时,内心并没有觉得羞惭,反而是充满无限的舒慰,在紧张、惊恐之中透露出快乐的感觉。他就要爆炸了,而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介意。事实上,他正期望自己的爆炸来临。他能够感觉到:当他升向表面时,压力将从所有的皮肤表面消失。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撕纸条。他甚至在&ldo;第29班次&rdo;还没有离开机门时就睡着了,并且他睡得像一个婴儿似的,一直到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奶娃娃开始哭闹。
而现在,他们告诉他说,一切已经改变了;这怎么行?不能这样的。他已经被网紧紧捕捉住,已经感觉到令人眩晕的浮升,感觉到皮肤努力要寻求补偿的那种种伸展。他们现在不能变卦,把他放回深渊中。
班果尔?
缅因州的班果尔?
哦,不。真的不行。
克雷格吐米微微意识到:在&ldo;第29班次&rdo;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见了。但他不介意。他们并不重要。他们并不是他的父亲经常说的大场面的一部分。在&ldo;慎用人寿&rdo;举行的会议才是大场面的一部分。
转换到缅因州的班果尔,这个疯狂的主意……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是那位驾驶员的主意。恩格尔的主意。那位所谓的机长。
恩格尔,现在……恩格尔很可能是大场面的一部分。事实上,他可能是敌人的代理人。打从恩格尔开始在对讲机讲话那个时刻起,他就在内心中这样怀疑,但就此事而言,他不需要依赖自己的内心,需要吗?不,真的不需要。他一直在听着那个瘦瘦的男孩和那位穿破旧运动上衣的男人之间的谈话。那个男人对衣服的品位真可怕,但是他所说的话,在克雷格吐米听起来却完全有道理……至少就某一方面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