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赏红叶的人也美丽。
&lso;日本的秋天真美!&rso;太明好像醉了。
一路上太明并未和鹤子交谈了什么有意味的话,但那燃烧似的,如火如荼的红叶,以及站在红叶下,浴着反射红光的美人倩影,在太明的心里留下长久不消失的印象。
那天的情形还记忆犹新,而发觉秋去了,灰色的冬天已来到。有一天,太明读书倦了,到公园散步,不期然遇到蓝。自从那次的不愉快而散之后,两人一直未再见面。但是,蓝并不介意,走近太明:&lso;怎么样?仍然是啃书虫吗?&rso;他这样说着,把他的手放在太明的肩膀:&lso;好久不见了,我们去喝一杯茶吧!&rso;他邀太明到附近一家吃茶店,太明不问起,蓝自己说的仍然是办那同人杂志的事,因为经费筹集困难很伤脑筋。谈话之中,他突然想起来似的说:&lso;对了对了,今天其实要到一处有意思的地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听?&rso;他正要去中国同学会主办的演讲会。太明不怎么想去听,但和蓝隔了许久才见面,不想扫他的兴致,而且也有一点好奇心,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演讲尚未开始,但会场已来了许多听众,处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交谈着。大家说的全是北京话,而这些说北京话的年轻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长发一丝不乱地梳得油光光,皮鞋也擦得一尘不染,而个子高高,脸色苍白,有一点文弱的样子。
蓝走近其中的一小群人,熟识地用北京话和他们打招呼,对方也立刻回应的打招呼。太明觉得自己也应该跟他们打招呼,但他只稍微谙北京话而已没有自信说出口,不觉说出了惯用的客家话。于是一个学生说:&ldo;你是客家人吗?那么,我给你介绍同乡。&lso;他说着,带来五、六个别的学生,这是梅县的刘君,这位是羊城的邱君、这位是蕉岭的黄君、、、这样一一介绍。太明笨拙地跟他们寒暄着,但没有说是台湾籍。
不一会儿演讲开始了,主办单位请到正巧到日本来访问的中国要人上讲坛,慷慨激昂的开始演讲,大概是说到三民主义与建国。听众热烈,太明因为不大听得懂演讲的内容,所以不怎么感动。只是演讲完毕时,主办者站起来,高呼:&ldo;建设新中国&lso;、&rso;打倒军阀&lso;、&rso;打倒帝国主义&lso;的口号,听众跟着唱和的声音残留在太明的耳朵里。呼口号完了,然后是茶会。学生争先恐后地涌到要人们的面前,拿出名片自我介绍,蓝和詹也混在其中。蓝走到太明的身边说:&rso;你趁这好机会,也去打个招呼。&lso;&rso;不,我不必了。&lso;太明说着,站在那里没动。蓝对于太明的这种态度不以为然。
不久茶会正酣时,列席的要人们前后回去了,学生们的昂奋意犹未尽的样子,仍然未离开,各人说起对未来的抱负,或悲愤慷慨,其中,有一个年轻人若有所思的走到太明身边,自我介绍的说:&lso;敝姓陈,广东番禺人,早稻田大学出身,请多多指教。&rso;太明看见他来打招呼的率直样子,也自我介绍:&lso;台湾出身的胡太明,现在就读于高等工业学校。&rso;对方听了,脸色改变,刚才的亲近神情消失,脸上涨满了侮蔑之色,撇嘴说:&lso;什么,哼,台湾人呀!&rso;他这样说着,再多说一句都憎厌般,就从太明身边走开了。两人的语言交锋,立刻传到周围。&lso;台湾人啦!&rso;&lso;也许是间谍呢!&rso;这样的窃窃私语如波潮一样扩展开来。一阵交头接耳的私语平息了,于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沉重的沉默空气笼罩着四周。太明很难堪悄悄起身,逃也似的出了会场,他控制住说不出的愤怒,在行人稀少冷清的路上快步走着。
蓦地,背后传来脚步声,那是蓝,他以追上太明之势,用力抓住太明的肩膀愤怒的说:&lso;笨蛋!你不知道日本的特务政策,以一部分台湾人做为爪牙,在厦门一带为非做歹吗?&rso;太明不吭声注视着蓝,蓝又骂他:&lso;竖子!&rso;他吐出这句话就走了。竖子是范增骂项羽的话,也就是指不能共谋的意思。太明虽然被蓝狠狠骂了,奇异的是并未涌上怒气,只觉得有一种空虚落寞的心情,他心里想着:&lso;这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心,已有无可奈何的隔阂。&rso;这是两人在日本的最后一次见面。以后蓝不再走访太明,太明也未去看他,在太明毕业回台湾之前,两人没见过面。
重归故国
太明靠在船上甲板的栏杆,映入眼帘的是烟雨蒙蒙的基隆街景,像雾一样的雨,似有若无的毛毛雨中偶尔露出晴空的一角,船在蒙蒙细雨中缓缓绕过仙洞防波堤,徐徐由外港进入内港。远处,鸡笼山已微微可以看见,久违了再接触到的故国风光。见到故国港都的风景,太明的心里,自然地浮现出瑞娥和内藤久子的影子。现在这两人对他来说,已经是遥远的人了,但仍然感到怀念。连带的太明想起东京寄宿处的鹤子,也想起和鹤子与她的母亲及太明三个人去奥多摩观赏红叶。太明又想起跟鹤子去看樱花。燃烧般的红叶颜色,和樱花落满地的小径,都已成为遥远的回忆了。鹤子的影子虽然像红叶和樱花那般鲜明,然而那不过像青春之日忽然见过的花的幻影,短暂即消失的余象。
太明上陆后的第一步感想,是台湾跟东京比较,一切事物的节奏都缓慢。
&lso;这便是故国的情形。&rso;太明这样想着,这时他体味到的,与其说是对故国有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心情,不如说是对故国不无感到失望,太明在苦力成群的埠头走着。然而搭乘南下的列车,心里便洋溢着久别回故乡的感动。铁路沿线的相思树成列,它们看来像欢欣雀跃地跟他打招呼似的。而火车终于到达冷清的乡下车站时,太明的心情达到依依难忘的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