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了村姑们绕着他们转的意思了,不是为了爱戴竹海,也不是看她可爱,是——看上程跃然。她懂程跃然为什么会显出那副吃了天大哑巴亏的死德性,他虽然十五六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这些村里的姑娘们……她忍不住呲牙咧嘴地笑起来,都不用和云瞬师叔比了,就连竹海端茶的丫鬟往这堆人里一戳都是天仙绝色。她使劲推开了他的手臂,刚好探头看见一个圆圆脸,小眼睛嘴唇极厚的姑娘眉目传情地走过,她笑上加笑,肚子都疼了。她倒是庆幸起师父和佑迦师叔没来了,云瞬师叔那脾气,要是看见这群乡村美女绕着师父转还不立刻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这些姑娘也真没见过世面,逮着了程跃然就好像摁住香饽饽,要是她们见了佑迦师叔……还不得当场活吃了?“你笑什么笑?!”程跃然突然发火了,刚才他还百般隐忍,终于忍到少女灯队恋恋不舍地转到别处去,他们身边的人众减少,一环她的腰,像提猪崽一样恨恨一跺地,人也飞掠起来,急速赶往上游人群稀少的地方。夜色深沉,人们拥挤熙攘,注意力有都被舞灯队伍引去,也没人关注他们的凌空掠去。“还笑?!”河水上游光线黯淡,全靠月色和远处的火堆灯光远远映照。程跃然把悠悠往地上一顿,却没全然松开手,凶神恶煞地一瞪她,把她瞪得一哆嗦。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刚才怎么不凶?明显是忌惮和那群村姑实力悬殊,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来找她的晦气!她斜瞟了两眼他的神情,这脸色就该让那些村姑都来瞧瞧!以为他就是什么乘龙快婿么?搞不好哪天气不顺就把她们剃成光头,还向他撒彩纸呢!河水上偶尔漂过几盏河灯,悠悠故意不去看程跃然,清亮河水半明半灭地泛着粼粼月光,荷花状的小灯逐浪而来,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痴痴地看着如同落入银河的点点灯火,美若星子。“快放了河灯就回去!”程跃然闷声命令。“嗯。”她无心和他置气,也真的想亲手放走一盏如此美丽的灯火。一个老汉挎了一竹篮河灯匆匆往人多的地方赶,程跃然叫住他,买了两盏。“我们去更上边一点好不好?”悠悠一指河水来处,“越上游许愿越灵呢。”这回程跃然也没惹嫌,点头同意,慢悠悠地走在她身边,只要他不发作,不说话,她也并不讨厌他沉默地陪伴。毕竟这么多天来,她已经习惯他讨债恶鬼一样跟在一旁了。初秋的月色如水洗般明净,耳边是河水淙淙的轻响,远处人群的笑闹声传到这里,就好像也被河水冲淡,成了似有若无的断续声响。“那不是——”绕过一丛矮树,银白月光下,不远处一对浅色衣衫的男女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分明就是师父和云瞬师叔。没等她喊出声,嘴巴被程跃然利落地捂住。她没挣扎,因为她看清了……师父和云瞬师叔在亲亲!云瞬师叔的手臂柔柔地环在师父秀美的脖项上,宛若无骨藤蔓,身材高挑的师父低下头,侧过脸……虽然师父很配合,分明是云瞬师叔扑过去咬住师父的嘛!一粒小石子带着风,咝咝袭来,速度算不得快,若在平时她安然躲开不成问题,可现在她被程跃然困住,而他察觉了石子袭近也没理会,不然凭他的身手轻松接住易如反掌。那石子便不偏不倚打在她的额头。疼是有一点儿,关键是生气!程跃然就是故意的。她呜呜哭起来,多半是抗议,表示一下自己的委屈和愤怒。程跃然凶恶地“嘘”了一声,拖起她一路飞掠,远远绕开那对树下缱绻的人影。他一松开她,她就使劲跺地发脾气,捂住额头“伤处”,打得这么疼,一定是没人性的云瞬师叔!师父才不会这么大力打她!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该死的程跃然陷害她,硬是不让她躲避!“至于么,也不是很疼。”他哼了一声,无视她的愤怒。“打你试试?”她怒不可遏,不咸不淡的说风凉话都成他的看家本领了。他嗤了一声,把一盏河灯搡给她,自顾自蹲下身,拿出贴身火石取火点灯。这她就不好继续争执了,呆呆等他点燃河灯。一静下来,刚才的场面就自己跳出来了……刚才师父和云瞬师叔的亲亲是不同的,他们在亲嘴巴。她恍然开窍,以前一直以为亲脸蛋就能表达很喜欢的意思,原来还有厉害的。怪不得,她亲外公舅舅,师祖师父……佑迦师叔,他们都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你在鬼笑什么?”他点着了灯,抬头剜了她一眼。一伸手,她乖乖地把自己的灯交给他点燃。“大发现呀。”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笑出声来,要是她不描补一下,程跃然一定以为她是偷窥见了师父和云瞬师叔才这么兴高采烈。“这算什么大发现。”他嗤之以鼻。“原来——”其实她也想表现得深沉一点儿,可真的为新发现很振奋,“亲相公是要亲嘴巴的!”他的头突然低下,半天也没说话。她拿起一盏点燃的河灯,看着微微跳动的火苗,她要许什么愿好呢?她慢慢走到河边,嗯……她又想起师父和云瞬师叔亲吻的那一幕,努力甩头,却不知道怎么把佑迦师叔甩出来了。她突然有些害羞,胡乱地把河灯放到水里,干脆就什么都不许了……但又觉得亏。一抬眼,发现程跃然也低垂着双目把他的灯放入水里,默默祝祷的样子。其实程跃然会相信河灯许愿就很好笑了,又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真是要笑死人!她恨不得高声大喊,把师父师叔他们都叫来,瞧瞧他这副纯情少男的德行!他会许什么愿?她突然想到刚才少女灯队里那个厚嘴唇的村姑,忍无可忍地笑出声来。他被她惊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高了她一头的身高顿时很有压迫感,再加上几乎暴虐的表情,让她识相地死死克制自己的笑意,嘴角一会儿向上一会向下,脸上的肉都酸痛起来。“你许了什么愿?”他突然问。“呃……”她慌张回头,她的河灯已经随着河水蜿蜒漂走,“等一等啊!”她愁眉苦脸,她还没来得及许愿。“就让卞爷爷赶紧下山去啊!”她生怕河灯听不见,还挽留地徒劳招手。她的呼声太发自肺腑,四野都起了回音。一脸杀人凶相的他扑哧一下笑了,“笨蛋!”萧家姐姐鸟儿的鸣叫似乎让秋天早晨的阳光更加清澈明晰,悠悠躺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玩得累了,还是程跃然背她回来的,感觉赚了。那小子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了,趴在他背上平稳安适,比马强太多。她一觉醒来朦胧听见他和佑迦师叔说话,她无比明确地听到一句,“明日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裹紧温暖的被子,她嘿嘿发笑,原来占到便宜的感受是这么好的。门外响起轻声说话的声音,是佑迦师叔!她赶紧闭眼,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不用起来练功的嘛?佑迦师叔怎么会来抓她?平时她起床晚了,他也只是耐心的等她,连说她一声都没有过。佑迦师叔的脚步声很轻,特有的徐缓。他走进房间却并没叫醒她,坐在椅子里半天没说话。悠悠不好再装睡,有些歉然地翻过身面对他,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他含笑了然的俊美容颜,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撒在他身上的光晕都是柔和的。“佑迦师叔……”她瓮声瓮气地叫他,他早猜到她是装睡吧?这就是佑迦师叔和程跃然的区别,程跃然肯定一进来就一冷脸站在床边狠毒地让她少装,佑迦师叔是微笑着用软刀子杀人的。“我不是来叫你去练武的。”他挑起嘴角,儒雅的笑容里掺了一丝顽皮,那属于少年特有的神情虽然只是出现在他的眼中,却成就了他独特的魅力。悠悠每次看见他这样的笑容,就只能束手哀叹,如果佑迦师叔这么笑着要她去终日练武,她也无法拒绝。她喜欢佑迦师叔的笑容,佑迦师叔和师父的确很像,只有笑容不一样。“昨天,蓝师叔的女儿和她娘来了。”悠悠皱眉,佑迦师叔怎么啰嗦起来了,就说蓝师祖的妻女来了不就好了吗。“萧妹妹也才十三岁,刚好和你作伴。”他抿嘴一笑。“是吗?”悠悠从床上挑下来,欣喜若狂。“快梳洗,她在后厅里等你。”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长发,宠爱地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背到耳后。“嗯嗯。”悠悠一叠声的叫丫鬟进来帮忙梳洗,她和佑迦师叔一起去抓过鱼,衣服湿掉了,两个人就脱掉外衣放在大石头上晒。她似乎已经习惯他出现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一点儿也不局促避嫌。李佑迦也微笑地看着丫鬟为她梳头净脸,在他眼中她还是个孩子。云瞬小的时候人小鬼大,只缠着裴师兄,他……非常能体谅悠悠的孤单。正因为有了悠悠,他才从她幼稚的游戏中寻回了他童年未曾体会的简单快乐。萧月初的个子和悠悠差不多,但非常瘦,大大的眼睛几乎要占掉小脸的三分之一,若非皮肤白皙,真的很像一只猴子。悠悠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同在厅里的程跃然已经恶毒地喊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