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师傅转告自己的这四字,究竟是何用意?
连槿将字条上的四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千万遍,仔细体会着章岘的深意。
高处胜寒……究竟是指让她自己爬上高位躲避祸患,还是寻处位高权重的靠山避难?
连槿回头看了看勤文院已然合上的乌漆大门,心下怆然。恐怕师父如今,也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了。
连槿垂眸思索了良久,才将手中的纸条撕碎成粉末。
迎面袭来的巷道狂风,吹起发丝,卷过裙裾,舐过掌心。眨眼间,连槿半摊开的掌中仅剩隐隐的墨香。凉风一并带去的还有她眼角残存的水光,她心中万般计量的迟疑。
风止云停,她浓甚漆墨的眸中,只剩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当今东宫中,最位高权重的,莫过于太子。
素来谨小慎微的她,此次却只能纵性赌一次,要么万劫不复,要么柳暗花明。
既已打定主意,连槿便不再耽搁。她转身朝勤文院的大门屈膝下拜,跪于冷硬粗糙的地砖,一丝不苟地行完稽首大礼。起身时,她抬眼深深地凝视,目光似乎想穿透木门砖墙,片刻后才垂下眼睫,迈地往回走。
大概,她与师父今生都无法再相见了。
连槿此时心绪紊乱,不想再遇见那些浆洗衣物的宫人,不想再听闻那些似曾相识的咒骂声,且加上急于赶回东宫,便拣了勤文院北侧的一条小径,避开了那股潮湿阴冷的皂荚味。
这条小径虽直通嘉猷门,但因掩藏在勤文院荒草后,往来宫人稀少,知道的人数寥寥。
连槿幼时常被姐姐们习字背书,懵懂的她为了逃避练字的辛苦,便常常躲在勤文院后的这条小径中,令姐姐们难以寻到。小径深处有座前朝遗留下来的庙宇,虽已经残破地看不出曾经的无量佛光了,但却成了连槿偷闲时一人独享的天地。
连槿行在枯草纵生杂石遍布的路上,看见不远处那庙宇残损的一角飞檐,想起儿时短暂的悠然时光,唇角不自觉的弯起,带上温柔的弧度。
遇见他的那天,似乎也是这般凛冬将逝,然余寒犹厉。
在看见只属于自己的天地中,兀然多出一人时,短暂的不自在后,却是隐隐难言的惊喜。
一个人的玩耍再如何随心所欲,终究是寂寞的。
只一面之缘,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初初猜测或许是初入宫的小太监,但他的谈吐举止却又不像出身贫苦人家。
纵是十年茫茫,生死辗转,连槿终不能忘,那日孤身跪于佛像前,双手合十,无声涕泣却坚忍着不让一滴泪夺眶的倔强少年。
沉浸在回忆中的连槿,暂时忘了自己的性命之忧。双脚不受控制地缓缓走向庙中,跨过屋瓦的碎片,绕过丛生的杂草,浮躁紊乱的心在正殿内的那一尊佛像前,瞬时静了下来。即便蛛网尘埃已经模糊了佛祖慈蔼的面容,但那悲天悯人的目光,却是隔着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月,也不会改变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