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院子里出来的徐西陆目睹了这一幕,对杏浓道:“你去趟引嫣阁,同三小姐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先顾好自己,再求他日。”
不久后,宫里的太医也来了,他的说辞和潘淮一致,徐泰和乃是气火攻心,需要放宽心静养。宫里那位听说后,特意赏了两支千年老参下来,还传了徐玄英亲询问其父的情况,可见他对徐氏一族的看重。
徐泰和养病的这段时日,谢氏衣不解带地照顾,人瘦了一大圈。而张氏则出了佛堂,重新掌家。
谢氏喂徐泰和吃完药,把汤碗递给下人,在床边坐下,“老爷,你现在感觉可好?”
徐泰和伸出手,谢氏心领神会地将他的掌心握住。“瑶儿,你可恨我?”
谢氏摇了摇头,柔声道:“遥儿,怎么会恨老爷呢?”
徐泰和苦笑道:“跟了我,你这辈子就……就不可能再有孩子。”
谢氏将徐泰和的手握得更紧,双眼潋潋道:“只要老爷好好的,遥儿便什么也不在乎。更何况,老爷现在正当壮年,调理好身子,咱们徐家定还能添个一儿半女。”
徐泰和闭上了眼睛,“这些年,委屈你了。”
谢氏再也忍不住,泪珠滚落下来,滴落在徐泰和手背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都记得,那年春天,父亲在府中宴请新科才子,她躲在桃花树后,在一群年轻公子中一眼就瞧见了他。
清俊儒雅,卓尔不群。花絮飘扬,灼灼芬华。
即使知道他已有婚约,她也不顾家族反对,甚至不惜被父亲赶出家门,宁愿做妾也要嫁给他。她以为她能抓住他的心,却不曾想到,这二十年来,他的心,只归一人独有,而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比不上一个去了的人。
徐泰和伸出手,轻轻地替谢氏抹去眼角的泪痕。“你放心,为夫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董氏现在在哪?”
“太医说,老爷现在需要静养——”
徐泰和摆摆手,寒声道:“如此毒妇,为夫定要亲自处置。来人——”
“老爷,谢夫人。”昭华匆匆走了进来,朝两人福了福身,面色凝重道:“董姨娘,去了。”
一个时辰前,徐府柴房。
董氏跪坐在地上,柴房久不见天日,阴暗湿冷,几只老鼠在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一口水都没有喝,一口饭也没有吃,她不由地想念起前日里她嫌太油腻倒掉的鸡汤。
门吱呀一声打开,突如其来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来人,她忙站起身,喜道:“朱屏,可是夫人要放我出去了?”
朱屏关上柴门,柴房里又恢复成漆黑的一片。“放你?”朱屏笑了笑,“你害得不是别人,是老爷,夫人怎么放你?”
董姨娘的笑容一点点的僵住,扯住朱屏的衣袖,“可是,是夫人,是夫人她——”
“住口。”朱屏嫌弃地甩开她,就像是甩开一只老鼠,“董姨娘,如今证据确凿,夫人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那你们也要做点什么啊!”董姨娘尖叫道,“难道就这样放着我不管了吗?”
“姨娘,”朱屏怜悯道,“你到现在还想着你自己?不如想想你那两个女儿罢。她们一大早就去夫人那兴师问罪,惹得夫人很是不悦呢。”
“青阳,安宁……”董姨娘眼神飘忽,“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不能……”
“如今,老爷恨透了你,自然也对两位小姐没什么好脸色。”朱屏摇了摇头,啧啧道:“可怜啊,二小姐马上就要议亲了,亲娘出了这事,哪个体面人家还敢要她?”
董姨娘再也顾不了身份,在朱屏一个婢女前生生跪下,“求……求夫人看着我多年忠心的份上,我的两个女儿——”
“当年,你为夫人办成了件大事,夫人允你怀孕生子,可惜你肚子不争气,只生下两个没用的女儿。”朱屏娓娓道,“好在夫人心善,她说了,只要你自愿认罪,不胡乱攀扯,你的两个女儿,她自会厚待。”
“认罪……”董姨娘猛地抬起头,哭道:“我认罪了,我还能活么?!”
“姨娘还不清楚状况?”朱屏厉声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认罪是罪,不认罪也是罪,你觉得你去老爷面前喊冤枉会有用?如果你硬要拉夫人下水,到时候我们都只能一起死!那徐府会是谁当家?自然是浮曲阁那位!到那时候,你的两个姑娘,还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下去?只怕到时候比二少爷当年还不如,只能嫁给别人做妾!”
“妾,妾……”董姨娘剧烈地摇着头,如市井疯妇一般,“不行,青阳安宁,她们绝不能做妾!”
“只要夫人好好的,她们自然不会沦落那番地步。”朱屏弯下身,递给董姨娘一张纸,一支笔,以及……一条白绫。“姨娘,您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朱屏走后,董花叹愣愣地坐在地上,握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这是她去年生辰时,她的安宁送给她的。
她自幼家境贫寒,因眉眼之间与柳氏有几分相似,被张氏看中,买入府里争宠。自此,她为张氏马首是瞻,连生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后来,她拼命替她办成了一件大事,终于获准怀孕。她还记得自己痛了一天一夜才把青阳生下来。女儿那么小,那么软,抱在怀里,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她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