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方始怯生生的寻了个偏位坐下,林夫人却对她尤为亲切,还谆谆嘱咐了几句,当然无非是那套育儿经‐‐林夫人毕竟是生养过的。
但凡能给楚瑜添一点堵,林夫人都觉得很快活。
楚瑜在一边干坐着,露出静静的微笑,似乎觉得太过疏离不太妥当,竟亲手为玲珑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为她滋补机体。
林夫人不免多瞧了她一眼,似是赞赏的道:&ldo;妹妹你倒怪疼这丫头的。&rdo;
&ldo;当然。&rdo;楚瑜浅笑盈眼,声调却有些口不应心。
装什么装呀,有本事在背后也做出这疼爱妾室的姿态来,光人前做作有何用?林夫人鄙薄的想着。
她原本盘算着,楚瑜或者要为玲珑的事央求她,到时便可借机再羞辱一番。谁知等到饭食已毕,楚瑜却还是只问温饱,不管其他,这就大出林夫人意料之外了。
她有些坐不住,试探道:&ldo;妹妹今日邀我过来,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么?&rdo;
楚瑜闲闲笑着,&ldo;冬日天寒,姊妹们都懒怠动弹,所以才诚意邀姐姐过来一聚,彼此热闹热闹,莫非今日的饭食不合姐姐心意么?&rdo;
骗人!林夫人可不相信楚瑜有这份闲情雅致,便真有,也不是对她。她忖度着,楚瑜到底是个年轻的少奶奶,或许没好意思说出那番话,倒也罢了,横竖是她自己吃亏。
没能看到想要的热闹,林夫人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可是也无心再待下去,正欲告辞,楚瑜却忽的叫住她,&ldo;林姐姐,您忘了东西。&rdo;
&ldo;什么?&rdo;林夫人忙回转身,她是个悭吝性子,些许一点好处都不肯落下的。
楚瑜指了指身畔垂手站着的玲珑,眉眼盈盈的望着这位胖夫人,&ldo;她是您带过来的,如今还请完璧归赵,仍旧送回林府去罢。&rdo;
林夫人画的是时兴的小山眉,可惜与她那满月般的脸庞不大相宜,拧起来时就像两团鼓起的黑疙瘩。她皱着脸道:&ldo;你这是什么意思?&rdo;
姓楚的莫非气糊涂了,以为凭一顿饭,就能轻而易举将玲珑送走么?
&ldo;我什么意思,姐姐莫非还听不出来?&rdo;楚瑜轻描淡写的说道,&ldo;这肚子是尚书府造下的,自然得落叶归根,回到尚书府去。&rdo;
林夫人正想斥她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忽的领悟过来,话里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又见楚瑜姿态娴雅,旁边站着的玲珑却如秋中落叶一般簌簌发抖起来,她不由憋得脸色紫涨,&ldo;你胡说!&rdo;
一面目光凶狠的盯着玲珑,恨不得生吃了她一般。
玲珑越发不敢抬头。
楚瑜假意叹了一声,优哉游哉的说道:&ldo;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尚书大人也太多情了些,在外头拈花惹草也就罢了,和家里的丫头还缠绵不断。不过一朝得子,倒算得幸事一桩。&rdo;
林夫人从震怒中渐渐平静下来,不行,自己可不能着了这两个贱人的道。因冷笑道:&ldo;你说这话可有何凭据么?&rdo;
现在她知道要凭据了,不想到她当初将玲珑带来,亦是一声不吭的。楚瑜抚掌轻轻嗤道:&ldo;这有何难,等孩子生下来,拿去滴血认亲便是,还怕尚书大人不认么?&rdo;
她这样理直气壮,显然是十拿九稳的。想想也是,纵使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孩子的母亲却是确凿无疑的,玲珑与谁有过苟且,她自己当然心中有数。
林夫人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没来由的泛起恶心。她恨不得将玲珑那张娇嫩的脸皮撕烂才好,虽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动手,却狠狠的叱骂道:&ldo;你这蹄子好不要脸,竟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来,枉我平时好心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rdo;
越说越气,真个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掌却被楚瑜轻松地拦下来,&ldo;夫人您这话就不公道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林尚书若真对玲珑无意,玲珑还能强逼他不成?她毕竟是个女子,气力又比不过男人。再说了,我还替玲珑觉得委屈呢,无端怀上个孩子,又无名无分的,一旦出什么岔子,岂不落得人财两失,白白便宜了奸人去?&rdo;
这话说的,好像她便是那个奸人!林夫人气结,无奈楚瑜所说句句在理,倒也辩不过她去。但是要她接纳这个孩子她是玩玩不肯的,林夫人冷着脸道:&ldo;这是个孽种,还不快点打发了出去,留着它是见不得天下太平么?&rdo;
果然一牵涉到自身利益,这泼妇的嘴脸就变了。楚瑜笑莹莹的道:&ldo;夫人此言差矣,她腹中乃林尚书的亲生骨肉,怎能成为孽种?且我听说尚书大人膝下子嗣本就不多,至今也只有二男三女而已,想必尚书大人也不愿见到子嗣旁落,不如由夫人您仍旧将玲珑带回,也好全了这份情面。&rdo;
话锋悠悠一转,&ldo;自然,若您一定不肯,我也没法子。至少日后若有人问起,我少不得将这段故事说给她听罢了,您晓得我这个人最为实诚,不惯撒谎的。&rdo;
这本是林夫人拿来威胁楚瑜的话,如今却被楚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叫林夫人不有苦难言?
她面上僵了僵,眼看着便要发作,亏得她忍功好,兴许是多年的继室生涯磨砺出来了,竟勉强整顿出一副笑脸,&ldo;多谢妹妹提醒。&rdo;便吩咐仆妇带着玲珑去西苑收拾东西,预备将她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