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两方面皆是罪有应得,可楚瑜不得不感叹朱墨的心机手腕,这样的人实在是得罪不起,和他作对,完全是死路一条。
她闷闷的想了半晌,忽然叹道:&ldo;只可怜了那对有情人,今后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rdo;
私奔当然有伤教化之功,可就连诗经也歌颂爱情的坚贞呢,楚瑜并非食古不化之人,若是情不能已,当然也是可以原谅的。
可惜她这句感慨换来的却是朱墨的不屑,&ldo;连衣食尚且不能自足,何谈有情?你不见他们才出来几天,囊中就已一贫如洗,就算李刘二位不派人找寻,他们自己也会熬不住回去的。&rdo;
楚瑜想到朱墨以一副生意人的派头向那两人兜售,说可以低价供给他们住宿,那两人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可见真是穷怕了的。
再坚贞的爱情也经不起生活的打磨,何况这两人的感情未必有她想象中坚固。楚瑜不禁摇首叹息,觉得自己对人世又多了一层认识。
想到朱墨嘲笑她的天真,她又有些不忿,冷不丁问道:&ldo;那将来若是我和人私奔了,你也这样放心么?&rdo;
&ldo;你敢!&rdo;朱墨登时眉竖。
他凶起来的样子着实怕人,楚瑜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下去,&ldo;我不敢。&rdo;
朱墨仔细看了她半晌,旋复笑道:&ldo;谅你也不会,天底下还能找到像我这般相貌英俊,家财万贯,脾气又好的夫婿么?&rdo;
他可真是自信满满,楚瑜不由翻了个白眼。不过某种程度来说亦是事实,至今为止她还没见过比朱墨更出色的人物,不是容貌有所欠缺,就是家世略微不足,更不提大多还有一位脾气凶悍的令堂‐‐从这一点来说,朱墨这样的无父无母之人倒真是稀世奇珍了。
马车在下一处城镇落脚时,成柱往集市上买了一筐橘子,回来分赠给诸人,用的恰是那群匪徒给的银子。
盼春笑道:&ldo;这回他们可真是吃大亏了,白白去了一锭银子不说,也没从李二公子身上找补回来。&rdo;
&ldo;李二公子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来银子给他们。&rdo;望秋脆生生的道,&ldo;不过成柱扮乞丐扮得倒真像呢,咱们都差点没认出来。&rdo;
成柱憨厚一笑,不知如何接话。
楚瑜瞅见望秋的目光黏在成柱身上不放,便知这丫头年纪大了,心也大了。不过现在提这桩事还太早了些,且不提成柱是否有意,她若这样快为贴身婢女安排婚事,朱墨兴许还以为她急着巩固府中势力呢,可万万不能让他多了心去。
正想着,耳畔传来熟悉的一声,&ldo;张嘴。&rdo;
楚瑜下意识的张开下颌,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随着朱墨的手指送进来,楚瑜唬了一跳,忙望去时,只见朱墨手里平淡的剥着一瓣橘子。
真是习惯成自然了,朱墨常常寻各种空隙塞东西给她吃,这样下去,或许哪日被人灌了毒-药也不知道。楚瑜含着那片橘肉,吐字不清的道:&ldo;我不爱吃橘子。&rdo;
尤其是上头那层薄膜与白白的筋络。
&ldo;所以我给你把皮都去了。&rdo;朱墨扬了扬右手,上头果然沾着淋漓汁水。
他都不觉得恶心么?楚瑜纳闷想着,但是更恶心的是他将那层薄薄的橘子皮塞进嘴里,还淡定的道:&ldo;降火。&rdo;
楚瑜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她从未见过朱墨这样不遵夫妻之道、不讲规矩之人。但是不得不承认,比起单调乏味的夫妻生活,朱墨呈现给她的面貌的确要有意思得多。当然,也仅仅停留在有意思的阶段。
愈往南行,沿途所见之景不复先前热闹,反倒渐渐给人以萧索之感,陆续有流民颠簸而过,甚至有大胆的乞丐上来讨些茶饭。出于恻隐,楚瑜总会施舍些吃食或银两,可她也明白,这些只能救得一时而已,顾不了长远。
待进入衡阳境内,眼前的景象愈发凄惨,说一声饿殍遍野也不为过。这场秋洪来得甚急,冲垮了不少良田与房屋,百姓流连失所,连温饱都不能维持,一个个瘦得不成人形。
两人随身所带的银两不多,不消半日,钱财便已散得差不多,只好商议着先到府衙再说。
半路之上,一个满头白发的枯槁妇人过来讨食,楚瑜让盼春将车上剩得的最后一点干粮给了她,乘便问道:&ldo;老婆婆,你们怎么会弄得这副模样,知府大人都不管的么?&rdo;
那妇人先是有些惧怕,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且见她们是从外地来的,谅来无甚干系,遂冷笑道:&ldo;知府哪里管这些事,咱们饿咱们的,他乐他的,谁也管不了谁!&rdo;
楚瑜与朱墨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眼里看到诧异。
朱墨温声道:&ldo;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子下来吗,难道你们还没吃上一顿饱饭?&rdo;
妇人的声音越发高亢尖锐,&ldo;银子?谁见过银子?多的是饿死病死的人,穷人的命不值钱,也只好认命罢了。&rdo;
她拄着根削尖了的枣木做杖,一瘸一拐的离去。
楚瑜静默的坐了半晌,满腔的怒火几乎烧穿脏腑,&ldo;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府尹大人,照这般看来,他肯定没少中饱私囊,恐怕衡阳城的百姓都饿死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rdo;
楚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从前只在书上看见过这些不公,当真正身临其境,才发觉比想象中更难令人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