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向住在中等住宅区的公寓里,地方还算宽敞,可惜到处堆满了庄老师的书,一些有用,大多数无用,但是都不舍得扔掉。
被做生意的亲戚嗤之以鼻,“中文用不着学英文,英文用不着又学法文,庄郁培真正学贯中西,经济学专家偏偏不懂经济。”
父亲一身绉绉的衬衫,绉绉的长裤,说也奇怪,杏友一直负责洗慰父亲的衣服,但无论怎样努力,一上身就稀绉。
可是同事与学生都尊敬庄郁培老师,他与世无争,被人伤害,也从不还击,凡事顺其自然,做好本份,这样一个好好先生做起学术研究起来却势如猛虎。
杏友记得,那是一个初夏。
年轻的她来不及已换上短袖短裙。
母亲遗下一架老式fèng衣车,杏友喜欢亲手fèng制衣服,节省得多,款式又新颖。
她温习功课完毕,正在裁剪一件外套,电话铃响起来。
“是庄府?”
“是,找哪一位?”
“庄郁培老师是否住清风街十四号地下?”
“正是。”
“我约了庄老师下午二时正,他会在家可是?”
“他若约了你就不会慡约。”
“谢谢你。”电话挂断,并没有留下姓名。
清风街,一个亲戚曾抱怨:“怎么住到清风街,已经两袖清风,还要现身说法。”
杏友不禁笑了,这些亲戚嘴巴真尖。
二时左右,有人按铃,杏友没有去开门,父亲自会请客人到书房。
到了三时许,杏友正套上新衣此试,忽然听见父亲大叫:“火警,火警!”
杏友立即扑出去跑进书房,发觉书桌旁废纸箩有火舌浓烟冒出,父亲如热锅上蚂蚁急得团团转。
她立刻镇定地走进厨房,掏了一锅子水,走进去淋在废纸箩上,再顺手取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盖在已熄的小火上。
一边又连忙安慰父亲:“没事没事,一会我会收拾。”
庄老师跌坐在椅子上,“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也是弹烟灰到字纸箩引起火头。”
杏友说:“你用烟斗真的要小心点。”
有人笑了。
杏友凝住。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客人。
客人还没有走。
她衣冠不整,全落在客人眼中。
偏偏父亲还在这时候介绍道:“杏友,这位是周星祥同学。”
杏友抬起头,只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站在面前,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你好,我,我还有事……”一溜烟走回房间。
耳朵都烧成透明,一边脸麻辣辣。
看看镜子,身上只有内衣短裤以及一件fèng到一半的外套,虽然没有泄露春光,已经失礼到极点。
杏友懊恼得几乎哭出来。
又过半晌,父亲在外边叫,“杏友,周同学告辞了。”
杏友只得扬声道:“再见。”
对方也说:“再见。”
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