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回东京还要再走一遍来时的路,这使他感到很厌烦,但是他已不再心存恐惧。行李箱里、后车座上已没有了尸体,他用不着害怕接受临时检查了。即使警察问起深更半夜去了何处,那也没关系,应付这类盘问的托辞实在是太多了。回去的路上,他再也不必为担心尸体被发现而提心吊胆了,再也不必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了。
他发动汽车的时候,又回望了一眼古井。那一带虽然有积雪的反光,却并不能清晰地辨别出物体。就像隔了层浓雾一般。在淡墨色的浓雾中有一个东西在移动着。好像是一个大型的纯白的动物。
他吃了一惊,停下车,朝着那个方向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他总觉得刚才看到的像是一条大白狗。刚才那种无法言述的、奇妙的不安又重新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一直感到在藤濑部落这片无人之地,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他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是幻觉!一定是恐惧心理产生出的幻觉!何苦自己吓唬自己呢?尸体不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再过四五天,这里就将是一潭湖水了。尸体在这样的湖底,在这样的井底,被大石块稳稳当当、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多么安全隐蔽的地方啊!管它是什么动物,就算是神仙也没法将他们翻出来的。放心吧!事情已经彻底解决啦。再也没必要疑神疑鬼啦!)
他再度发动汽车,头也不回地出发了。汽车在一片黑暗中,战战兢兢地爬上那段离开村落通往大路的坡道。
第6章南侦探事务所
天空、大海、码头都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栈桥上黑压压地站着许多人。她就在人群后面仰望着那艘船。那是艘五百吨位、漂亮的白色游轮。船尾黑色的甲板上,乘客们倚着栏杆,俯视着栈桥。
乘客当中,一位面色阴郁的男子分外引人注目。那是哥哥相马良介。他仍穿着失踪时穿的那件粗格子外套,呆呆地站在甲板上。他一点儿也没有发觉到她的存在,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
下落不明的哥哥竟然在这儿出现了!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想大声叫喊&ldo;哥哥!&rdo;可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ldo;呜&rdo;的一声,汽笛响过,游轮慢慢地移动起来。船身渐行渐远,终于小得连船尾的甲板也看不清楚了。
她竭尽全力地呼喊着,满怀希望、充满深情地拼命呼喊着。可是无论她怎么张嘴,就是发不出声来。
良介就像一尊铜像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眼睛连眨都不眨。她想要跑过去,赶在船离开栈桥之前,跑到船尾的下方去引起哥哥的注意。可是不管她怎样挪动双腿,就是不见前进半步。黑压压送行的人们,根本无视她的痛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ldo;快叫住我哥哥!快让船停下来!&rdo;
她终于喊出了声。出声的同时,她也惊醒了。
这里是位于西银座的一家名叫&ldo;卡兹米?玛丽&rdo;的时装店。相马芳江作为职业设计师,已在此工作两年了。店主香住万里子是服饰界知名的女强人。她很看中芳江的美貌和才华,把她任命在了首席设计师的位置上。
这里是与店面相连却又较为独立的设计室。芳江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另外两个设计师或去了剪裁室或上街去了,屋里只剩下她自己。外面正在下雨。虽说刚到五月初,离梅雨季节还有段时间,但气候很反常,淫雨霏霏的。因为没有客人,再加上这种阴沉沉的雨天,使芳江不知不觉打了个盹。
又做了个讨厌的梦。最近她总是会梦见相同的情景。哥哥良介下落不明已有两个多月了。虽然良介也曾有过不打招呼外出流浪一个多月的行为,但是他总会从旅行地寄来一张明信片,报一声平安。然而这一次他连一张明信片也没寄来过。亲戚、朋友那里都挨个儿打听过了,凡是他有可能落脚的旅店也都询问过了,甚至还花了大价钱,在报上登出了配有照片的寻人启事,然而却连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想尽所有的办法之后,芳江终于下定决心求助警察。她与真下幸彦商量的结果,向警视厅提出了帮助寻找相马良介的申请。从那之后,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警部那里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在梦中,哥哥总是别过头去,好像害怕看到妹妹似的扭着脸不理她。芳江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她猛地意识到,哥哥也许已经死了。想到这儿,她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有啦!还剩下找私家侦探这条路。)
芳江很早以前就考虑过要请私家侦探的。
芳江大约是一个月前,从位于千早街的与哥哥共同生活的画室里搬出来,住进了真下幸彦的公寓的。促使她决定与幸彦同居的原因有两个,一来是她害怕独自一人住在画室里,二来是她与幸彦结婚的事已经过了兄长的许可。芳江并不知道良介又在&ldo;桃色&rdo;酒吧里取消了承诺。幸彦向她隐瞒了这一情况。她和幸彦虽然还未正式举行过婚礼,但俨然已经开始了像模像样的、甜蜜的新婚生活。
一天,两个人讲起了请私家侦探的事。
&ldo;要说私家侦探,我倒是在银座的蓝色咖啡店对面见过一个南侦探事务所的招牌。&rdo;
幸彦立即想到了它。大概是在半年前,他俩相约在蓝色咖啡店里见面,并去帝国剧院看立体声电影的那一天。当时,芳江为了祝贺哥哥良介的生日,还特意买了一个特别的烟盒。芳江虽然早已忘记了南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但是私家侦探南重吉的名字她却在报纸上的广告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