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听说张文礼杀了王镕,第一反应肯定是喜出望外。因为镇、定这两州节度使跟他绝对不可能一条心,走这条路去打后梁,他总得提防自己背后挨黑枪,可名义上人家是他的小弟,他又不能直接下筷子。这时候既然自己乱了,又是闹出了干儿子杀干爹这种严重违背社会道德的事件,当然他就有充足的借口出兵收拾张文礼,把镇州攥进自己的手心儿了。他可一点都没耽误,立即传令要讨伐占据镇州的反贼张文礼。
他这边还没出兵对付镇州,那边定州的王处直就已经吓尿裤子了。镇、定两州唇齿相依,镇州被吞,下一个铁定轮到他的定州。为了让李存勖腾不出手来对付镇州,王处直决定派自己的儿子王郁出关当汉奸,给契丹人带路。
早年王处直还在给自己侄子王郜打工的时候,朱温攻打定州,王处直吃了败仗要投降,想跟侄子借脑袋当见面礼。王郜这个小气鬼不肯借,逃到晋王李克用那里去了。当时这个王郁跟着堂哥一起跑了,没留下来帮自己老爸。其实他在李克用那边也混得不错,还娶了李克用一个闺女,新任晋王李存勖是他大舅子。当初阿保机攻取山北八军以后没有长期驻扎,李存勖就派他这个妹夫担任新州防御使,负责防备契丹人南下。
虽然这个任务在王郁看来又危险又没前途,可王郁想想当初自己扔下老爸逃跑,估计老爸也不可能把地盘传给自己,在很长时间里他就打算着混吃等死。
突然接到老爸要求自己出塞当汉奸的信,王郁很是吃了一惊,以为是老爸准备坑他,可再想想前因后果,他也觉得老爸这个想法是可以有的。同时看到老爸在信里说,等事成之后把家族基业全传给他,他可就动心了,说到底寄人篱下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虽然晋王妹夫的生活肯定比去草原上给人当碎催(跑腿)舒适,但王郁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上进青年,深信做人要有一口咬断自己尾巴的勇气。为了未来的节度使宝座,他毅然决然地向阿保机&ldo;上表&rdo;,请求率领山北八军&ldo;内附&rdo;,当然也就是投降,并请求认阿保机当干爹。
可惜天不遂他这个高级带路党所愿,这边刚认个干爹,那边亲爹就垮台了。原来自从王郁跟着王郜跑了以后,王处直一直在栽培自己的干儿子王都,许诺等自己死后这个节度使的位子就是他的。这时候为了保地盘,突然又许给了王郁,王都在飞奔向节度使宝座的路上突然被干爹和干哥俩人联合绊了个嘴啃泥,心里一股邪火没地方出,一气之下就把干爹给关起来了,宣布自己担任&ldo;留后&rdo;,把屁股塞进了干爹的座位里。
王郁听说自己干弟弟在争夺节度使继承权的斗争中耍了赖皮,这个气啊,心想:大不了咱哥儿俩一拍两散,我得不着的东西也绝不能便宜了你。原本他到塞北只是要劝说阿保机出兵骚扰晋王李存勖,这时候干脆跟阿保机说要把定州城双手奉上,给阿保机当见面礼。
这个事件发生在神册六年初冬,天气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能把&ldo;大圣&rdo;热得在关内待不下去,阿保机得到新任高级带路党相当高兴,认为这是自己死前完成夙愿的重要机遇,立即点起十万大军南下,准备夺取定州。
大家可以注意一下,从这时候起,契丹人再入侵中原,就不再是动不动三十万、四十万大军了,规模缩小了很多。这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行了,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组建了相对职业化的军队。部队的主体是由拥有一定财产,可以为自己准备武器装备的族人构成,不再是过去那种放下挤奶桶直接转来的牧民部队。虽然人数减少了,但实际战斗力却提升了。
虽然此时周德威已经在梁、晋胡柳陂大战中阵亡了,幽州守将换成了没什么名气的李绍宏,但毕竟幽州城还是那座幽州城,山也还是那座山,墙也还是那道墙。有了上次在幽州城下吃瘪的经历,阿保机知道幽州城不是好欺负的,眼见李绍宏坚守不出,知道自己在这里耽误下去没什么搞头,干脆绕过幽州城直接南下,领兵围攻通往定州必经的涿州(今河北省涿州市)。
涿州在先秦的时候曾经是战略要地。《史记》里说的荆轲刺秦王,带给秦王的礼物除了樊於期的脑袋以外,还有张&ldo;督亢之图&rdo;,督亢指的就是涿州。
不过,自从秦国统一中原,在北边修建了战略防御工事‐‐长城,有了长城的保护,这里发生的战斗就少了,唐代更是没遇到过多少战争。这里的城防工事别说比幽州了,就是跟山北八军那种土围子比都要差得多。规模倒未必太小,重要的是年久失修,得不到正常维护。《辽史》上说,契丹兵到这里的时候竟然看到有兔子从城墙里钻进钻出,可见这个城墙已经烂到什么程度了。
一般人见着人都搂不住火儿,契丹人也不例外,看到涿州城的城防烂到这个德行,契丹勇士们高歌猛进,当天就把外城拿下了。
把守涿州的刺史李嗣弼是李克用的堂侄子,是个连城墙都不知道修的饭桶,不过对李存勖倒是够忠心,即使是在契丹人突破外城城墙的情况下,还领着部队退入内城跟契丹人进行激战。虽然到最后仍然力尽被擒,投降了契丹人,但他的抵抗拖延了契丹军整整十天,就在他投降后两天,晋王李存勖率领援军赶到了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