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浣熊对它们的巢穴构成的威胁最大,&rdo;她说,&ldo;你知道,在上一个冰河期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吗?再往南,有它们的栖息地,但在这一区域,它们有灭绝的危险,所以显得比较孤单。&rdo;
总管查过资料,美洲鹳如果要回来的话,就应该已经到了。它们往往有固定的习性。
&ldo;我只能给你三十到四十分钟。&rdo;他说。此刻,他感觉带她来这里就像是极度的纵容,甚至可能还有点危险,不过他不清楚是对谁危险。但他也明白,上午的谈话过后,他不能毫无行动,置之不理。
&ldo;我讨厌他们割草和捞浮萍。&rdo;她说道,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只是蓄水池而已,跟其他成千上万个蓄水池一样,并非生物群落栖息地。然而,他们是在一片空地里找到她的。
&ldo;看‐‐那儿还有蝌蚪。&rdo;她一边说,一边指,脸上现出近乎满足的表情。他开始理解,将她禁锢在室内是残酷的行为。也许她现在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仅仅视为审问。
&ldo;这外面真不错。&rdo;他没话找话地说。但走出大楼感觉真的不错,比他想象中还要舒服。他原本已经想好要如何盘问她,但雨水的气味十分强烈,远处天空中悬着黑沉沉的幕帘,而且正快速逼近,这让他失去了提问的动力。
&ldo;问她关于局长的事,&rdo;代言者说,&ldo;问她局长是否提起过穿越边界。&rdo;代言者如此催促。你是虚假的幻象,你是凭空造出的概念。我要把诱饵抛到船外,直到你充满怒气,无法正常游水。
幽灵鸟用鞋子推搡一只黑色的大甲虫。它像发了狂一般在栏杆的铁环间不停地钻来钻去。&ldo;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吗?&rdo;
&ldo;不,不知道。&rdo;总管说。最近四天里,他发现自己有许多事都不知道。
&ldo;他们刚刚在这儿喷了杀虫剂。我能闻得出来。你可以看到它的甲壳上有泡沫的痕迹。杀虫剂能杀死它们,也能让它们陷入迷惑,使它们无法呼吸。你也许可以说,它们变得惊慌失措。它们不断地尝试逃离已经进入体内的物质。最后,它们会安静下来,不过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氧气支持它们继续活动。&rdo;
等到甲虫爬到一片平整的地面上,她迅速有力地一脚踩下去。噶擦一声。总管扭过头去。他父亲有个朋友,曾经做出让他感到不安的事,但父亲原谅了她,他说,她听到的是另一种音乐。
&ldo;问她那片空地。&rdo;代言者说。
&ldo;你觉得,为什么你最后会去那片空地?&rdo;总管问道,这主要是为了取悦听众。那三人中谁都有可能去向格蕾丝汇报。
&ldo;我最后到了这里,南境局。&rdo;她的语气中有一丝警惕。
&ldo;那地方对你有什么意义?&rdo;跟这里一样,还是更重要?
&ldo;我猜那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rdo;她稍稍停顿之后说道,&ldo;只是一种感觉。我记得醒来后,一时间没认出那地方,但等到我认出来,心中却很失望。&rdo;
&ldo;怎么个失望法?&rdo;
幽灵鸟耸耸肩。
闪电在空中勾划出虚构的国境线。雷声仿佛一阵阵指控。
问她是否有在空地里留下任何物品?这是他想提的问题,还是代言者想提的?
&ldo;你有在那儿留下什么东西吗?&rdo;
&ldo;我记得是没有。&rdo;她说。
总管搬出事先演练过的一番话:&ldo;你得赶紧坦白说明哪些记得,哪些不记得。要是我问不出结果,他们就会把你带走。他们要送你去哪里,我没有发言权。或许比这儿还糟,或许比这儿要糟得多。&rdo;
&ldo;我不是生物学家,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吗?&rdo;她静静地说,但语气中带着指责。
问她究竟是谁。
总管刚才对她说,不需要感谢他带她来水池边,虽然这的确是出于本意,但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ldo;我尽量坦诚相告。我不是她……我体内有些无法理解的地方,有一种光亮感。&rdo;
最新的医疗报告中除了体温偏高,别无异常。
&ldo;那叫作生命力。&rdo;总管说。
她没有笑,却平静地说:&ldo;我觉得不是。&rdo;
如果说她体内有&ldo;光亮感&rdo;,那总管体内就有对应的黑暗感。雨水来了。热气被一阵狂风吹走。水池上泛起波纹,棚屋在风中呜呜作响。那株小圣诞树剧烈地前后摇摆。
&ldo;你在这儿就只有孤身一人,是吗,约翰?&rdo;
他不必回答,因为雨开始下了‐‐很大。他想赶紧跑回去,免得被淋透,但幽灵鸟不愿配合。她坚持跨着缓慢而从容的步伐,任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子流淌下去,浸湿了衬衫。
苍鹭一动不动,专注于水下的猎物。
游荡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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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他的梦里,深蓝色的天空中仅有一丝光亮。他从水下注视着高高在上的悬崖,看到崖顶上有个人正俯视着他……那人从悬崖边探出身子‐‐人类不可能采取这样的角度,然而其倾角依然不断增加,碎石纷纷落下,掉入他身边的水中。他在悬崖底下等待,与其他未知的巨兽一起游动。他在黑暗中等待着那没有水花、没有波纹的无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