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外边一轮明月悬挂高空,清冷冷的月华流泻在湖面上,映着白荷,幽幽的散发着冷艳的光芒,单薄的身子倚靠在美人靠上,身上依旧是酸痛着,已经不想再去想什么事情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呆楞楞的坐着,却忘了自己这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会子虽是夏天,不注意也是会着凉的。没了林伯在身边,江容对于这些事情更是不经心,远远的能听见远处林子里鸟类的轻叫声。远处也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宫殿里静悄悄的,皇帝早就已经走了,大概也只有门外的侍女还站着吧!听见了皇帝吩咐了说不能打扰,估计也没有人会进来。只着了单衣坐在美人靠上,静静的听着四周一切的声音,蛙鸣声,风声,任何声音都好,起码让江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短短的一天时间,整个人生被硬生生的颠覆了过来,上一刻还是悬阁的主人,下一刻竟是成了帝王的娈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切都变了一个样。江容自己也说不出现在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今后的路,就象云一样,漂浮着,没有了定点,也没有了目标。姐姐,也是撑着他还能这样喘息着活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个理由!除却了书楼,也就只有姐姐是这世界上唯一和自己有着牵系的人了
江容就这样,静悄悄的坐到了天亮,看着太阳缓慢的升起,肺脏一阵闷痛,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昨天也就只是喝了点药,接着又作了劳神伤身之事,未经休息,又在夜露中坐了一夜,这身子早已经是到了极限了。强扶着栏杆撑起了身子,不料嗓子里又是一阵猩甜,一阵艳红在水面上扩散开来,透着淡淡的铁锈味。玉儿端着面盆进来时,就只看见那个苍白着脸的秀丽人儿呼吸微弱,两颧通红的软倒在外间水榭的美人靠边,长长的青丝逶迤的拖在了石青的地衣上,冰凉而没有生气
冷清的宫殿内,依旧只有淡淡的墨香飘散着,江婷从容的坐在墨缸前磨着墨,半点不去理会面前站着的皇帝
皇帝看着面前一脸冷淡的江婷,嘴边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ldo;朕还真不知道,你们姐弟还真是相象啊,为了那区区一幢书楼,竟什么都舍得,那书楼对你们来说真是那么重要么??
江婷依旧是磨着墨,苍白的脸色比以前更为憔悴,一身素衣,看着竟好象是没有身躯,只有那么一身衣服飘飘荡荡的披在身上
皇帝倒是不以为意,撩起了衣摆坐了下来。看着江婷还是不间断的磨着墨,好笑的问道&ldo;你这般磨着,又有何用,注定送不出去的东西……?
江婷终于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透着深深的蔑视
&ldo;你是永远都无法明白的!&rdo;无法明白这一缸墨代表着什么,无法明白那一幢书楼代表着什么……因为你不明白,所以你永远也理会不了江家祖祖辈辈守着书楼,以书楼为重的那一份深刻的意义,那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责任二字就能概括的
&ldo;是么&rdo;皇帝温和的笑着,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ldo;是啊,朕不会明白的,可是朕明白,这书楼,迟早有一天会到朕的手中,就如容儿,如今不也是在朕的手中了?&rdo;轻笑着,回首看着江婷
&ldo;朕这些年费的心血,可不是白费的!皇后!&rdo;重重的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皇帝绝情的拂袖离去,却没有看见江婷的眼中越来越深的轻视
倚荷居里正一片混乱,宫婢们正慌成一团,玉儿早已经派人去告诉了皇帝,一边谴了人去请太医,一边急着指挥人将江容从水榭抱进室内。太医刚看好了诊,回头就见到皇帝一掀帘子进来,满脸的担忧。太医正欲行礼,却被皇帝制止,急切的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太医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让皇帝如此担忧,一边却不敢怠慢,连忙把江容的病情说了,无非是郁结于心,体力不支。末了却又说了句
&ldo;这位公子原本身子便不好,方才臣看了,竟是有着肺阴虚证,是因津液消耗,肺失濡养而出现的阴津不足,宣降失职,虚热内生,
多因久病亏耗,劳伤过度所致。每于秋燥季节有所加重,对人体损伤较甚。且……&rdo;太医看了眼面前的帝王,不知到究竟该不该再往下说,话说了一半卡死在了喉咙里。磨蹭着不敢往下说。皇帝一时诧异,万没想到那孱弱的身躯竟是虚空成这样子,怪不得那日在林子里咳成这样,原来是刺激了罢。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隐的有些不舒服,瞥了眼面前的太医,挥挥手
&ldo;你但讲无妨!&rdo;&ldo;是&rdo;太医听了这话如获大赦,立马又接了下去&ldo;此症多多久病不愈,只能静养。
肺为娇脏,主治节,外合皮毛,易寒易热。肺阴虚证若拖着会出现三种状况:一是肺阴虚损,久病不愈,影响人体,易感受外邪,而见恶寒发热,头痛鼻塞,干咳少痰,咽喉疼痛等外感表证;二是由于肺阴虚损,子盗母气,脾胃受累,而见食少纳呆,腹胀便溏,渐致形体消瘦;三是肺阴不足,阴虚火旺,火伤肺络,而见咳嗽咯血,cháo热颧红等虚损之症,依臣看来,公子这病已是最后,医治已无多大效果,只能静养了!若能平心静气,不动肝火,也是无大碍。&rdo;是么,居然已经到了这样子了么?深思着看了一眼牙床上苍白消瘦的人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ldo;你先下去吧!命太医院配些滋阴润肺的丸药来。&rdo;见太医走了,才踏出了倚荷居,吩咐了身边的太监,去嘱咐御膳房,每日早上煮些冰糖燕窝送来。不知为什么,虽然是想着利用江容,心里却也不忍他真出事。这是为什么呢?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日看见美人靠上青丝飞扬,丽人懒散虚弱的靠在那水榭美人靠之上,衬托着湖面上的白荷,看见的一刹那,竟是迷了心神。怕也是那一刹那,对于江容,出现了那一抹怜惜…?
自那日过后,皇帝就不曾再来过倚荷居了,只是派了人不间断的送来补品和书卷。江容的身子还是懒怠着,这些子药吃下去竟全无大用,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下巴也是尖了起来。惟独那双眸子,清润如秋水,许是脸颊瘦下来的缘故,那眸子看着越发的显眼,猛一看,一双眸子摄人心魄,幽幽的竟好似能看进人心一般,直教人不敢逼视
皇帝不来,江容这日子也过得着实清闲,每日里的看看书,写写字,或者是坐在水榭上发呆,楞楞的看着白荷半天都不眨眼,玉儿几次的想放下美人靠前的帘幕,江容硬是不让,玉儿没法子,只能每日里去御膳房端些去暑气的汤来放着。毕竟这大日头的在外边坐着,虽说是水榭之中,到底也有些暑气,况且江容身子也弱,防着点总是好的。玉儿没事情的时候就站在边上看着江容靠在美人靠上楞楞的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点什么。那头及腰青丝黛黑黛黑的,柔顺的飘散在半空着,衬托着江容的脸,如玉般的晶莹,仿佛透明一样,一瞬间似乎幻觉这面前的人并非着凡尘中人。清冷冷的面容,些许的高傲,些许的清高,些许的空灵,这点点的些许加到了一起,看着竟似如仙人一般。记得刚被总管分配到倚荷居来时,心里还有着些微的不愿,想着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平白的倒是还嫌弃。只是到了这里,第一眼看见那个苍白着脸,躺在牙床之上,周围帏帐飘飘,一时间寂静了声响,那人躺在一片月白之中,却隐隐的有那出尘风貌,这后宫佳丽三千,玉儿也是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江容这样,冷清寂寥得仿佛牙床上的是个幻影,虚缈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见了这一眼,玉儿再也不提回原先的宫里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呆在了倚荷居,服侍着江容,说是服侍,其实却没有多大的事情,江容总是喜欢静静的坐着看书,到哪里都是轻飘飘的,这宫里也没有人会来,日子久了,宫里的人走过时都以为是座空屋子,有时候夜晚经过时,偶尔的朝着水榭的方向看一眼,蓦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坐着,还以为是闹鬼了。玉儿初听见时,不觉好笑,忙去说清楚事情,免得到时候人人都以为倚荷居闹鬼。玉儿这一解释,大家才知道原来住着这么位主子,只是皇帝久不曾去,众人也就不把那里当一回事,这宫里,连皇后那里都是没人理会的,帝王的恩宠直接的就影响着底下宫人们服侍主子的态度,除了贴身的,其余都是些见风转舵的主,有时候甚至还会来落井下石。玉儿交代清楚了事情,急急的就赶回了宫,她总是怕江容会出什么事情,殿里别的宫人,见皇帝不常来,根本就是懒怠服侍,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多人,竟只有玉儿一个是尽心的,江容又是个爱静的,早巴不得那些人都走了才好,有时候一天都不会使唤仆役一次。其实照着他原本的性子,哪里轮得到这些个下人来嚣张,在江府时,底下一帮子人,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及至到了这宫里,处处受制与人,心里又惦记着姐姐,平时那样孤高的人儿竟在倚荷居内悄无声息的活着,有什么事情也是藏在心里,整个人,比在江府时更为消瘦。虽说是补药一顿不少,却也止不住江容持续的瘦着。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幽魂似的活着,除了玉儿,竟是再没心疼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