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成了幻影,模糊的色块四处游荡,有人在他耳边用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念叨着,叽里咕噜,好像魔鬼低语,他厌烦地挥了挥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停止了一刻,接着继续响起。
他无比厌烦地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眼前像是万花筒一样旋转,世界被倾倒过来,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稀里哗啦地倒出来,接着翻转,扔在地上,像是被小孩子摔打的皮球。
道路延伸到了一道苍白的走廊,明晃晃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滋滋作响,浓烈的消毒水味熏得人作呕,走廊尽头的门上亮着鲜红的灯,接着红灯变为绿灯,一个身穿蓝衣服的怪物走了出来,在他身前停下。
“请您节哀。”怪物冷漠地开口。
褚明渊不理解地望着他,他晃了晃脑袋,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医生皱着眉,同情地看着褚明渊,重复了一次:“请您节哀,奕小姐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褚明渊呆愣愣地坐在长椅上,一个西装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老板!褚夫人已经被带走了,她供认不讳,大陆的警察正往这边赶,我听律师说,和她之前犯下的罪一起,褚夫人这次最低也是无期!”
褚明渊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医生,为什么救不过来?”
“病人不仅服下了氰化钾,小腹还被人捅了一刀,割破了腹主动脉,导致大出血,完全做不了催吐,中毒加上失血过多……”医生顿了顿,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她于十分钟之前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宣布死亡。”
医生都可怜送过来的亚洲女孩,还那么年轻,死得却惨不忍睹,身上全部都是鲜血,十指全部蜷缩在一起,掰都掰不开,她死前肯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老板!”西装男扑过去扶住褚明渊,可是无济于事,褚明渊一个劲儿地往下滑,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皮囊。
“氰化钾,大出血,”褚明渊目光涣散,精致漂亮的面庞空洞得像是人偶,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周郁棠怎么这么狠的心?她就算要奕琰死,也不必下这样重的手……”
“必须死刑!她必须死刑!”褚明渊恶狠狠地掐住西装男的胳膊,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她必须死!她要为奕琰偿命!她得陪葬!”
“老板,你放心,我们会请最好的律师,老板!老板你冷静一下!”
褚明渊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他现在恨不得发疯,他恨不得整个世界都为奕琰陪葬!他心心念念视若珍宝的人,居然被人用残忍的手法虐杀,下毒后,居然怕她不死,还望小腹上捅了一刀!
周郁棠!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下得了手!
她必须死!就算她是他的母亲!褚明渊绝望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来也不移开视线,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母?为什么周郁棠折磨他还不够,还要害死奕琰?
奕琰何其无辜!
“你也是同谋,褚明渊,说到底,要不是你一直不放奕琰走,她也不会死。”褚明渊心底有个声音说,“要不是你爱上她,周郁棠不会杀她,如果你当初不接那碗红豆年糕汤,你也不会爱上她,你会娶郑楠暄,然后继承家业,奕琰会一个人活的好好的。”
那道声音慢慢变大,有无数的声音加进来,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耳膜。
“你才是罪魁祸首。”
接下来的日子,褚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他就站在勿忘我中,面前是一尊象牙石碑,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女孩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略带羞涩。
褚明渊把玫瑰放在墓碑前,他缓缓地蹲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干涩通红。
“周郁棠被执行了死刑,我坚持用枪,用药太便宜她了,一枪没死,他们又开了一枪,直到第三枪的时候她才不动了,”褚明渊轻声说,“她今天上午死的,我亲眼所见,我立马就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她是我妈妈,我亲手把自己的生母送上了刑场,你这么善良,肯定会唾弃我,但我一点都不后悔,”他咬牙,“她该死!她把我从小囚禁在玫瑰园,命令我按照她的方式生活成长,她把自己当成了果农,我是她培育的水果!这些我都能忍耐,可是她不该杀了你!”
“亲爱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你。”
“其实我也是害死你的凶手,我不该爱上你,不该不放手。”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在这个情形下,应该下一场大雨,大雨能冲刷走他的一部分罪恶,然后他得一场重感冒,最好死于发烧。
可是今天天气很好,是少见的艳阳天,勿忘我和远处的薰衣草在和煦的微风中摇晃,轻柔地跳着舞,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四周,从远处的田野上吹来一阵风,带来柑橘和面包的味道。
是奕琰喜欢的天气。
褚明渊坐在墓碑前,眼帘微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奕琰死了,这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蓝紫色的花丛中浮现一个身影,那道身影影影绰绰,缓慢地向这边移动着,褚明渊毫不在意,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算下一秒全世界毁灭也和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