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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柳大志呜呜地哭了，泪水和鼻涕都撒向未完工的冥钱，双手深深地插入纸堆，搅得它们杂乱无章。&ldo;好，我答应你。&rdo;柳大志哭诉说，&ldo;本来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是现在，我还能指望什么呢？&rdo;

&ldo;那你就放心去吧，不用再等了。&rdo;柳天久找来一新一旧两条红领巾，绕过窗户的横杠系成活套，然后扶柳大志到窗边。

&ldo;我帮你套上脖子，真的愿意死，往下蹲就行了；不愿死，站直就没事。&rdo;

三十二：真相（9）

&ldo;何必麻烦呢，你一刀砍了我吧。&rdo;

&ldo;不行，我拉去枪毙你不断子绝孙了？&rdo;柳天久推父亲背窗站好，将活套挂向他脖子。&ldo;死亡是你自己的幸福选择，没人逼你。好了，你慢慢往下蹲，黑暗即将结束。对，再往下一点。&rdo;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张玉琴突然回到家里，原因是洗瓶车间的一个姐妹明天相亲，非要换下张玉琴的班。张玉琴不用问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先给儿子一个耳光，再给丈夫一个耳光。柳大志挨了打脑子就清醒了，清醒的表现就是站直了。排除了危险，张玉琴解下柳大志脖子上的活套，心中已被绝望所充满。为了回避柳大志，张玉琴拖儿子下到楼下厨房，反手关上门，拉亮电灯。

&ldo;杀人是要偿命的懂吗，别以为他死了你更逍遥。&rdo;

&ldo;我没杀他，是他自己想死的。&rdo;

&ldo;你帮他死就等于要他死。&rdo;

&ldo;我不但要他死，还要贵人死，还要你死。&rdo;

&ldo;老天爷啊，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了个狼心狗肺的儿子。&rdo;张玉琴呼天抢地。

&ldo;要不然，&rdo;柳天久说，&ldo;要不然你杀了我。&rdo;

&ldo;你以为我不敢？&rdo;张玉琴眼里冒出绿色的火焰，咣的一声抽出菜刀握在手中，&ldo;我生了你也可以杀你。&rdo;

&ldo;我晓得你下不了手。&rdo;柳天久说。

&ldo;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rdo;张玉琴拎着菜刀团团转，不知道该往哪里给自己找下台阶。柳天久叉开左手，搁在砧板上说：

&ldo;剁它吧，比杀人容易些。&rdo;

&ldo;剁了它喂狗，没手了看你怎么作恶。&rdo;张玉琴上下挥舞菜刀，一下一下砍向虚无的目标。柳天久不以为然，将砧板上的手掌握起拳头，只伸出一根食指。

&ldo;来吧，连一根指头都不敢剁，你只会偷汉吗？&rdo;

&ldo;老天爷啊！&rdo;张玉琴闭上眼睛，一刀劈向那根耀武扬威的食指。

柳天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看到那根脱离手掌的食指在砧板上跳跃了几下，不知是菜刀震动了砧板，还是食指在做垂死挣扎。柳天久的惨叫把张玉琴拉回到现实中来，她扔下菜刀盯住食指惊呼：

&ldo;久，你怎么啦？久，你怎么啦？&rdo;

张玉琴想捡起在砧板上跳跃的食指，一旦捡起它，下一步的动作肯定就是送医院接肢什么的。柳天久抢先一步，抓起它丢进煤炭炉。食指粘在通红的炉盖上，立即冒出一缕青烟，并发出烤肉的香味。张玉琴看着它在炉盖上起变化，眼睛都看花了，转向儿子时，柳天久早就不知去向了。张玉琴追出厨房，除了一路的血迹，哪里有儿子的踪影？

35

讲到自己的断指历程，九爷的左手拇指紧紧扣住了食指被切除的伤口。让小如惊悚的不仅是九爷的经历本身，而是九爷所说的&ldo;贵人&rdo;跟自己的父亲有依葫芦画瓢的相似之处。梅健民正是从基干民兵&ldo;选青&rdo;进派出所、再到户籍科的，还有九爷描述&ldo;贵人&rdo;的矮小身材也与梅健民无异。这太可怕了。小如转念一想，知父莫如子，梅健民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那种乘人之危、夺人之爱的下流事来。当然，还是落实一下为好：

&ldo;这么说，贵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rdo;

&ldo;我帮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送他下地狱。&rdo;

小如半开玩笑说：&ldo;你讲的贵人怎么越听越像梅健民同志？&rdo;

九爷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原意是想笑一笑，既然不自在，九爷干脆沉下脸。&ldo;我能让你去杀自己的父亲吗？&rdo;

对呀，就算九爷跟父亲有深仇大恨，也不会拿做儿子的当枪使；再说父亲那一代人矮个子多得是，从基干民兵选青进公安系统的人也不在少数。巧合罢了。小如点点头，表示他想通了这个问题；不过，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小如没想通：

&ldo;你讲的事都不足以送你来坐牢啊？&rdo;

九爷这回露出了自然的、得意扬扬的笑容，&ldo;事情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rdo;

后来，柳天久在一个叫&ldo;大火炉&rdo;的地方读高中，严格地说它不是一所高级中学，只是一个家长寄养子女的场所。来这里读书不需要录取线，只需要交学费；学生不需要念书，只需要参加劳动。学校给劳动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ldo;职业教育&rdo;，这样，大火炉这个地方也就不能叫工厂，只能叫&ldo;职业中专&rdo;了。

如果谁以为大火炉是个炎热无比的地方，那他就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事实上，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如果谁以为&ldo;职业中专&rdo;读了也白读，那他又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真实的情况是，学校跟沿海的多家外资企业订有合作协议，学校为企业培养技术工人，企业付给学校一笔员工培训费。这样，家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读书不就为了图个出路吗，既然学校承诺包就业，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