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孟鸣之还在那具已经化为一滩血肉的躯壳中,即便梵楼的骨刀再锋利,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奈何,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拥有先天灵体的玉清门首徒了。
他是个凡人,甚至连骨刀的刀光都没有看清楚,身体各处便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
“凡人”死在了梵楼的骨刀之下。
数不清的黑蛇叼着断肢残臂,钻出了临月阁。
月黑风高,破碎的孟鸣之被丢弃在了忘忧谷外。
窸窸窣窣,蛇影散去。
——啪!
一只还在滴血的手,挣扎着动了动。
“它”五指断裂,倒翻过来,掌心朝上,仿佛一只断了腿的蜘蛛,从血泊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它”之后,是一条断腿、半截手臂……
血肉蠕动,断骨碎肉拼凑在了一起,最后,勉强汇聚成一个人形。
“梵……梵、楼!”嘶哑的低吼从那具人身的身体里,迸发而出。
并非是嘴,而是神识发出的一声怒吼。
咕叽、咕叽。
孟鸣之拼尽最后一丝神识之力,将凡人破碎的身躯重新黏合,虽勉强保住了性命,付出的代价,却是再也无力离开这具躯壳。
他的神识在拼凑肉块的同时,彻底与凡人的血肉融为一体。
……也就是说,若是这具身体再“死”一回,孟鸣之就再无法像先前逃离先天灵体一般,逃离这具凡人的身体了。
他注定了要以凡人之躯,形神俱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浑身是血的凡人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血块噼里啪啦从他的身上掉落,好不容易拼凑好的面皮,也掉下了一大块。
——咔嚓!
孟鸣之生生将翻折的手指掰正,咬牙将掉进血泊的面皮拾起,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忘忧谷外。
他虽失去了一身修为,也没有机会再踏上仙途,脑子里却还记着玉清门的剑法。
孟鸣之一时成了不能见太阳的鬼魅,流连在凡人的城镇中,靠着偷,靠着抢,一点一点凑齐了针线与钱粮。
他临水而坐,借着月光,将面皮缝回了血肉模糊的脸颊。
疼痛宛若千万只蚂蚁,一口接着一口啃噬着骨缝间的腐肉。
孟鸣之麻木地望着水中的倒影。
疼痛,饥饿,寒冷……这些本该远离他的痛苦,接踵而至。
他用力扯断手里被鲜血浸染成赤红色的线,望着水面中倒影出来的那张可怖的脸,阴恻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