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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三公主疯了吗,她要亲自杖刑叶统领?太监宫女们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在蕙平无言的压力中对叶裴道:“叶统领得罪了。”几个太监这才哆嗦着一人一边将他押上行刑的器具,按压住叶裴的四肢以示固定。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无疑是耻辱的,只要还有点羞耻心的人都宁肯上战场被敌人厮杀死去,都不愿被个女子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
蕙平退下了自己的行头,轻装上阵。正午的日头非常灸烈,迎着毒辣的光,她吃力的挥起了刑具,每打一下她都要极力的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那一下一下无声的痛楚又何曾不是打在她心上,让她心痛到无以复加。蕙平娇生惯养力气小,每隔一下都耗费了不少时间,她又拧着一股气非要狠狠教训叶裴不可,所以每一下落去都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这让受刑的人越是难熬。叶裴却忍着不出声,他低垂着头,从蕙平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地御花园里围了不少围观的人,也有不少后宫位分低微的嫔妃来凑热闹,还有几位不甚得宠的小公主却因着四公主在陪着十一皇子读书的缘故都不敢上去劝阻,怯懦的躲在一边,深怕波及到自己。
“你在做什么?”西凤帝威严的声音扫过众人,众皆纷纷下跪拜倒齐呼“奴才们拜见皇上,奴才给皇上请安”等词。西凤帝的目光却越过众人,停驻在蕙平身上,再次厉声问她:“你在做什么?”
蕙平停下手中的刑具,因不曾亲自动过手,明显经验不足,叶裴腹部以下臀部以上部位早就深红一片,因穿着禁军的朝服才没那么显眼,但从玄色的衣衫间还是能隐隐看出有血在渗出来。
西凤帝见蕙平低垂着头不吭声,震怒道:“是什么样的理由将你怒到非要以此来出气?”
“叶裴顶撞儿臣。”蕙平不屑道。
“放肆,人人都与你冲撞,你是否要将这西凤的子民统统责打过来?”西凤帝怒不可揭,对这个他宠坏了的女儿也是无可奈何,她做过多少刁难人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舍不得责备她,没想到她变本加厉,变得越来越难以管束。西凤帝深是头疼,摆了摆手,无奈让徐暮差人将叶裴扶回府中修养,蕙平还想说什么被西凤帝瞪了回去,她不甘的眼看着叶裴离宫的方向,知道他一旦出了宫肯定不会乖乖回去的,心里又是愤恨又是心痛,止不住的悲伤灭顶而来。
熬到第六天,朝夕终于有点熬不下去了,感觉前路是无止境的黑暗,仿佛望不到头。前两天还有人来看她,至少让她感觉到是有希望的,现在对未知的一无所觉,会将恐惧无限的放大,又没人来告诉她究竟事态发展到何地步,她只好认命的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样吃吃喝喝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希翼的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有瓦片遮顶,什么都不用想,就有人将饭端到面前,如果不去在意饭菜的质量,如果不去计较瓦房的残漏,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居所,不过就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牢里的狱卒是不会将外面的情况告知她的,朝夕仰望着小铁窗外渐下暗沉的天幕,闻了闻身上熏臭的自己,蓬头散发的形象早就顾不上了,最让她吃不消的是自己不洗澡,身上又脏又痒,这里的虱子爬在身上说不出的恶心,间或还会有鼠蚁来做伴,一开始她还会害怕,怕他们会来吃自己,后来每天就只能以此为乐,希望有那么几只老鼠来吓吓自己也是好的。搞得狱卒都以为她疯魔了,好几次都莫名其妙来叫自己。
她算是坚强的,不管多难吃的食物都会逼着自己吃才能有力气撑下去,撑到走出顺天府的那天,就算明知前路渺茫,也保持着那份信念,可真正将她击垮的却是这日夜间的一则消息。消息是狱卒故意透露给她的,说相府出了白事。白事?她心中一凛,这个时候出白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殁了?
狱卒想了半天,迟疑着说好像是上次来看她的女子。
看她的女子?看她的女子只有一人,就是秀怜。这里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么。秀怜薨了?怎么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薨了?自己尤没有从这个震惊中回过神,眼前依稀是秀怜嚣张跋扈,娇嗔怒骂的年轻容颜,最后一次见她,她说:“宁朝夕,别爱上他,爱上他就是万劫不复。”这是不是说她后悔了,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深,太深含义的意思会让她理解为秀怜是被人杀人灭口的。秀怜那么爱司夜离,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甚至赌上自己,她又怎会舍得死呢,就算失去了孩子,可孩子绝对不是她的全部,一个会以孩子为筹码的女人或许在失去的时候有过悔恨,毕竟那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但绝不会是世界末日。秀怜死得太突然,在朝夕还没想清楚这当中的缘由时,坊间已经盛传出她害死秀怜的孩子,逼得秀怜崩溃自杀一说,连得狱卒每日里看她的眼神中都有着恨不得将她即刻处死的心都有。她知道凤衍并非要她死,只是他想做什么她确是未知的。
就在她以为会被外界的压力逼得凤衍不得不对自己采取措施时,狱卒竟然宣布将她放了。这是她无数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他们虽然没有对她用刑,但精神上的压迫和折磨是无形的,能够活着离开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她走得太过顺利,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凤衍至她放出来都再未来过,他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到底为什么放她,朝夕走得很是坎坷,深怕他们是骗自己的。
从顺天府衙出去,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无边无际的墨色中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暗沉的好似泼墨的水。就着衙门口高挂的两盏灯笼下,昏黄的光束外,有个半明不暗的人影站在角落里,一如往昔般穿着最寻常的官服,只站姿微微有些奇怪,不过她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会注意到这些。见到她望着自己,绽开唇角,笑意蔓延开来。在那样阴暗的天里,他的笑那么暖那么真实,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她眼角有点涩,被光晕染得朦朦胧胧。能在自己劫后余生第一个见到的人,多少都有点感动。她眨了眨眼,笑意融在眼底,刚要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小姐,小姐。”芷澜半带着哭腔从街上奔跑过来,尾随着她的还有象征相府的轿子。她梭巡了一圈,司夜离并没有来,来的是伯恒,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看叶裴。叶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顾虑,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所有的话都不需再言喻。她福了福身,作为感谢他搭救的谢礼,他漠然颔首,目送着他们离去。
朝夕拍了拍芷澜来扶自己的手,“没事,回去再说。”
“夫人,府中出了些事相爷不便来接,还请您随奴才回府。”伯恒恭敬而客套的说着,看了眼叶裴的方向,终是没再说什么。
朝夕点了点头,等到了相府门口果然看到门上挂着素匹,来到了院中也是个个都神色凝重,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忿恨和敌意。她又累又脏,伯恒本意是让她先去梳洗休息,待一切妥帖后再说。朝夕执意要去冬凝阁看看秀怜,她仍是不信的,除非亲眼看到。今夜是秀怜薨逝的第二天,府中灯火通明,伯恒拗不过她,只能领了她去,一路上就听到背后有人对着自己轻声指指点点,说着害死了人还敢去,也不怕秀怜来索命之类危言耸听的话。她没有做过亏心事,心里自然不怕,秀怜就算要找也不是找她,否则她就不会这么平平安安出来了,这一点显然没有人在意了。
走得近了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哭声哀戚而悲鸣,这是冬凝阁中的人在为秀怜送最后一程。她才恍然感觉到秀怜真的离开了,再不会撕心裂肺的哭诉说自己有多爱这个男人,再不会假意曲逢的说要与她和好,再不会将她的花打烂甚至是处心积虑要害死自己了,突然之间没了这个大隐患,朝夕的心里空落落的。她在这个时空来得并不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身边就有人悄然离开了,生命或长或短,终究只是陪了自己一程,或好或坏都随着寂灭而消散,往事云烟,不过来去都由不得自己。
行至冬凝阁的时候,如意和如蝶看到她甚是激动,从正殿中扑棱着冲向她,尽管芷澜努力维护在她身前还是被他们一把拨开,他们哭泣着撕扯她的衣服说她是杀人凶手,不允许她踏入内阁,那样秀怜死了都不会安息的。她望着堂正中摆设的棺材和灵位,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这个罪名会一直由自己背着,虽然明明没有自己什么事,就算秀怜真的自杀也不是她的错,但朝夕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会为自己洗清冤白,也同时给秀怜一个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