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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怜摇摇头,“我已是一颗弃子,他知道我怀的孩子不是你的对我也失去了信心,他不会再告诉我任何消息。”有些话她也只是怀疑并不敢说,如今宁浩的女儿宁朝夕嫁入相府,虽说是机缘巧合,但她如今的现状又何尝不是在给他的女儿让路呢,如果她没有作茧自缚,那她还将会是在相府中得宠的女人,至少表面上是,那他的女儿就休想安稳坐好她的相国夫人之位。这些不过是她的推测,宁浩究竟有何打算,又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
既然问不出,那他再转换个话题问道:“那你可知道宁朝夕与玄月宫的关系?”
“我在玄月宫中并未见过她,想必以她的身份地位该是被保护的很好,不会沾染上这些事。”她和宁朝夕之间本来就有嫉恨,也算不上是为她开脱,不过是实话实说。
男人点点头,幽深的眸底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眼神中的坚定和执着有股摄人心魄的魔力,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鬼使神差的选定她为棋子,却忘了她是谁的女儿。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想他们的相遇并不美好,若是还能美好些,也许不单单只是走向陌路,可若不是陌路他们又该走向哪里呢?如果不是那并不美好的相遇,他们之间根本连牵扯都不会有罢,这么想来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没有缘分的,也罢,缘分这个词早就在他的人生中被抹去,他不会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临走前他漠然吩咐道:“结局你可以自己选,这一次你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冬凝阁,留下她颓然摔倒在地。这唯一的一次选择竟然也是最后一次,她忽然很想笑,可扯动了唇角才发现满嘴的苦涩,连笑都变得诡异异常。这一生如他所说她都没有权利去选择过自己的命运,她也生来习惯被人操纵,可如果还能重来,她不想生而为女子,太苦了。
秀怜痴痴望着司夜离离去的方向,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是否还会执迷不悔地踏进相府,来到他的身边,只为能看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答案是不置可否的,为此她做再多的错事都甘愿,只愿能换来他一次的回眸,哪怕是怨怼,只要能在他生命中出现过此生她都无憾。
踏入夜色中的男子面色冷凝,他身后紧跟着的流锦疑惑道:“既然秀怜是宁浩的人,那黎儿又是谁的人?”
男人抿唇不语,看来他这个相府深藏不露着许多人,他们各自有什么目的又想权谋着什么,他不怕他们将相府搞得乌烟瘴气,只有他们各自有所图谋他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整肃这团迷乱。
夜色浮沉,黑暗包绕着自己,就这么一直睁着眼也会累。不知不觉间她蜷缩在角落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看到了这个朝代宁朝夕的过去,她是怎么被人陷害,她是怎么嫁给司夜离的,仿佛一幕幕电影般故事又重演。真实到那个人就是她自己,而非是个局外人。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穿过重重人群,一步一步来到他身边,他凝望着她,眸中都是深情缱绻,如雪般漠然的眸子仿佛被逐层融化,只对着她温柔的笑。他伸出手,就在她的指尖就要触碰到他时,恍然梦就醒了。他的笑如泡沫般淹碎在十里红尘间,世间只是一片漆黑。眼角有冰冷的泪滴滑下,最终嫁给他的人终究不是自己。不,那个人不是司夜离,他只是有着和司夜离一样的脸,会对着她笑,就如过去的每一个梦。那是她的梦中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太过安静的牢房有一点异动难免就格外清晰,正如此刻铁链滑动的清脆声伴着开门的虚掩声,渐渐有脚步声走动,还不止一个人。自己浑浑噩噩在牢里关着,累了就闭眼休息,分不清时间快慢,有时候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过来依旧是暗无边际的黑,有时候又睁着眼望着天空很久,好像还是虚无的白。蹲牢房就是这点不好,熬时间太过磨人,一生太短一辈子又太长,怎么都算不尽。
是问斩的人来了吧,这么多的脚步声,怪吓人的。没想到司夜离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对他还抱什么期待吗,不是早就知道他根本不待见自己,若是自己挂了彼此都解脱。而且她其实私心里也是对司夜离猜忌的,才会让荀子墨走了最后一步棋。至于荀子墨那边无法找来人她也是能理解的,所以这就是给她最后的答案。
朝夕胡思乱想着,没完没了的猜测比凌迟还痛苦。推翻了这个想法又会有另一个理论冒出来,心脏不好的还真会被吓死。
“夫人您小心些,牢房湿气重,您又刚小产,还在月子里是不该沾染这地方的,不吉利。”
“如意说得对,夫人她都这么对您了,您为何还要为难自己来看她?”
“夫人我们走吧,玉夫人、甄夫人、黎夫人都没有来,您又何必苦苦哀求相爷一定要想方设法来呢?”
“夫人,您忘了肚子里的孩儿是怎么死的吗?奴婢们真替您不值……”
迟缓沉重的脚步声落在青石地面上,看来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的很好。是什么理由让身子并不利爽的秀怜非来不可呢?
“你们都出去,没有允许不许进来。”隔着门板他们也听不到什么,这点秀怜很放心。如意和如蝶无奈秀怜的坚持,只能放开她,搬了个椅子给她坐,好让她舒服些。
待他们走了,秀怜却是不说话,从朝夕的角度看过去才几天的功夫她就瘦了许多,脸越发尖锐,原本清秀的面容因太过憔悴而非常难看,甚至还不如她。依旧是那副精致的妆容,依旧是那身华贵的衣裳,一如她花尽心思得来的一切。
“姐姐。”她说,“姐姐你听,我的孩儿好像在哭。”秀怜声音沙哑,嗓子像是哭了几天几夜哭坏的样子,低沉的诉说在空荡的黑暗中有种惊悚感。
“你不用吓我,我根本没害死他。”她才不吃秀怜的那套,以为吓吓她就能让她招供,她是从地狱爬起来的人,会信这些才怪。
“你说得对,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她咯咯的笑,笑比哭还难听。配着那副破嗓子,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秀怜脸色惨白,身上的宝绢花袄又几近黑色,她头上绾了朵白簪花,活像自己死了丈夫。朝夕都不忍看她这幅尊容,想象着司夜离看到后会不会脸色更难看。
“你看年月太久我都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注意相爷的,我只是奉命接近他,每一次都在暗光中偷偷看着他,却怎么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怕他会冷漠的从我眼前走开。可是我没想到他会看到我,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替我解了围。而我正好乘机接近他,但越是接近他,越是发现他就像是那高挂在天幕的月亮,风霜都掩盖不了他本身的高华。我就想着要是什么时候我能拥有这颗月亮就好了,想着想着月亮就真的注意到了我,只是月亮身边的星星太多,他无暇顾及到我这么颗普通的小星星,我就想方设法排除万难也要得到月亮,这不仅是任务,也是我自己越陷越深……”秀怜开始讲故事,讲她和他的故事,那个故事里都是她所有的美好和祈愿,是她为自己筑的梦境。“他喜欢听我唱歌,说我的歌声太过安静能凝神,我就每天没日没夜的练习该怎么才能唱得最好。他很少来后院,却因为我的歌声经常都会在我的院子里坐上一坐,后来还破例让我独自拥有一个阁院。我知道他们都嫉妒我,但我就是这么嚣张,仗着他的宠爱我有嚣张的本钱。可是只有我知道,这份宠爱背后的嫉妒都是虚妄的,他根本就没碰过我,我又哪里来的孩子?为了将这份宠爱保留下去,自私的独占,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而在府中也有一直接应我的人,就这样我怀了那人的孩子,却将相爷迷晕了装成是他的。我还记得那日清晨他醒来后看到发生的事,脸上冷漠的表情犹如万年的寒霜不曾化开,我很害怕,怕他发现是我设计了他。随后的日子里我每日都在胆战心惊,他却对我越来越好,好到让我产生幻觉,那是不真实的。我把这个孩子当成是我和他的骨肉,我开始隐隐有期待孩子出生后他抱在怀中是什么表情……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将含有大量麝香的凝雪芙搬入了房中,放在自己床沿,总觉得闻着那花香就能凝神,却不想却是害了我孩儿……”她嘤嘤地小声啜泣,到后来都是在责怪自己。
一切因由果,皆有命注定,善恶终有时,心中自宽容。
秀怜宽容不了别人,自当也宽容不了自己,这就是因果循环。她现在怨恨自己,怨的不过是为何自己要一念之差将一条无辜的生命带来世上,恨的却是自己所有的恶果都报应在了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