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无意识地拨弄桌上的菸灰缸。
&ldo;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不会太打扰你我们能不能再碰面?当然,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作这种要求。&rdo;
&ldo;理由?&rdo;我惊道。&ldo;没有理由是什么意思?&rdo;
她倏地红了脸。也许是我吃惊得过头了。
&ldo;我说不上来啦!&rdo;直子急欲辩解。她把运动上衣的袖子卷到臂上,跟着又放下来。灯光将她臂上的汗毛染成一片金黄,煞是好看。&ldo;我原本没打算说『理由』两个字的。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的。&rdo;
直子一手靠着桌子,盯着墙上的月历好一会儿。像是期待从那上面找出适当的词汇来解释似的。但她当然没有找到。叹口气,她闭上眼睛,又转去拨弄发夹。
&ldo;没关系!&rdo;我说。&ldo;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rdo;
&ldo;就是说不上来。&rdo;直子说道。&ldo;最近我老是这样哩!每当想要表达些什么,脑里就尽浮现出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字眼来。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就是正好相反。然后呢,越想把它纠正过来,脑袋里就越是混乱,越是牛头不对马嘴。这么一来,反而忘了自己最初的意思了。
彷佛自己的身体分裂成两个,彼此追着跑!正中央有根粗大无比的柱子,就绕着它打转、追逐。最适当的字眼总是被第二个我揣在怀里,第一个我是绝对追不上的。&rdo;
直子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
&ldo;你懂吗?&rdo;
&ldo;我想谁都会有那种感觉吧!&rdo;我说。&ldo;每个人都想表达自己,无法正确地表达时就开始急了。&rdo;
听我这么说,直子似乎有些失望。
&ldo;跟那个不一样!&rdo;直子说道。但并没有再作说明。
&ldo;我们当然可以再碰面呀!&rdo;我说。&ldo;反正星期天闲着也是闲着,走走路对身体也好哇!&rdo;
之后,我们搭上山手线,直子在新宿改搭中央线。她在国分寺(译注:东京地名)租了层小小的公寓。
&ldo;你觉得我说话的方式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rdo;分手时,直子问道。
&ldo;是有点不一样。&rdo;我说。&ldo;不过,我搞不清楚是怎么个不一样法。老实说,从前我们虽然常在一起,却似乎很少说话。&rdo;
&ldo;是啊!&rdo;她也赞同。&ldo;下个星期六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rdo;
&ldo;好哇!当然可以。我会等你!&rdo;我说道。
我是在高中二年级那年春天认识直子的。那年她也读二年级,读的是一所贵族的教会学校。这学校&ldo;贵族&rdo;到什么地步?你若是太用功读书,会被人说闲话,说是&ldo;不高尚&rdo;。我有个感情不错的朋友叫木漉的(与其说感情不错,还不如说是唯一的好友,一如字面所示),直子正是他的女朋友。木漉和她是从呱呱坠地便开始的青梅竹马,两家的距离也不到两百公尺。
正如一般青梅竹马的情侣一般,他们俩的关系相当公开,但并不会成天腻在一块儿。两人时常互相到对方家中作客,和对方的家人共进晚餐或打麻将。我也常常充当电灯泡。直子会将她的同学带来,四个人一起到动物园玩,或是去游泳、看电影等。不过,老实说,直子带来的女孩子可爱是可爱,水准显然是在我之上。我始终觉得还是公立高中的女孩子比较适合我,谈起话来比较自在,虽然她们是粗俗了些。我一点也弄不懂直子带来的女孩那可爱的脑袋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我想,或许她们也无法了解我这个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