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到配殿休息,问何嬷嬷:“陛下怎么随意进产房屋子呀?产房最是血污,陛下金尊玉贵之身冲煞了怎么得了?”
何嬷嬷撇了撇嘴,哎呦喂,他何止只是“进”啊,他还住产房呢,昨日一天抱着小公主不撒手,前头派人来催,说大人们等着议事呢,皇帝压着嗓音骂了一句:“什么事都要朕来主持要他们何用?”遂令小柱子去送口谕,自行廷议,拟奏疏来看。
然后把御案挪了过来,一手端着襁褓,一手拿起朱笔,就这样小公主在怀里睡了一天,皇帝手臂酸麻了也舍不得放下,到了晚间奶母抱去吃奶,才万般不舍地松开,脸上的表情活似割肉。
贵妃这里无法同床共枕,张嬷嬷问他:“陛下是回昌明殿,还是到别处去?”
皇帝眷恋地看着贵妃,说了一句:“朕就在这里不行吗?给朕抬一张睡榻来,朕保证不吵了她们。”
贵妃蒙着被子笑了,张嬷嬷哭笑不得:“这可是产房啊?”
皇帝不以为然:“你们能呆得,我如何呆不得。”
张嬷嬷:“夜里公主哭吵到您怎么办,养不好精神明日如何上朝?再说了民间说血气污秽,冲撞了陛下可不是闹着顽的。”
皇帝直接来了一句:“朕乃金龙真身,百无禁忌,还怕那些个魑魅魍魉晦气了。”
被褥下,贵妃笑出了泪。
当夜内殿多了一张罗汉榻,侍奉的宫人可悲催了,走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比平日多了十倍的小心,摇床里儿啼声一起,陛下就鲤鱼打挺似地坐起,问:“怎么了?又让她哭?”
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除了吃和睡,便只有哭了,哭是动弹,动一动奶水才好克化,皇帝却好像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疼的眉头皱起,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掐她了。
满屋子宫婢吓得提心吊胆,深感这是要命的差事。
何嬷嬷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这么黏糊女人和孩子的。
温氏打算午睡后去探一探静妍,听闻头上的伤才掉了痂,身子也恢复了,劝解一番,安慰安慰,回来再求求十一,眼下这时候只有亲姐妹才是牢靠的,唯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长久巩固之策。
静妍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翘首期盼,站在院中的花树下等,皇帝破例将她挪到了这里,离得御苑不过几十步,离东西六宫甚远,风景瑰丽,分外雅致的,这用意很明显。
侍奉的宫人无不毕恭毕敬,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领班宫女叫月蘅,是昌明殿的一等宫女,足见皇帝对她上心,她知道自己一片痴心终于盼来了回应,血没有白流。
宫人说十一临盆了,生了个公主,这下子不能缠着陛下了,她心知就在这几日了,每个晨起都精心梳妆,穿上最出彩的衣衫。
垂花门外内监母鸭似的嗓音传:“陛下到——”
静妍心跳猛然雀跃,站在花树下几乎要晕过去,努力端着矜持,摸一摸髻上的钗,展开最优雅的笑。
皇帝仍穿着明黄龙纹长袍,伟岸如山的身影踏步进来,清风朗月的神情,唇角轻轻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静妍痴痴地望着,眼前清晰地浮现那年淮南初见,他一袭雪白流云纹襕衫,手握水墨折扇,衣袂飘逸,身姿洒脱,翩翩鹤立众人之中,如众星攒月,宝光玉润,遗世孤雅。隔了这么多年他沉淀了几分内敛,也越发风度怡人。
“陛下圣躬金安。”她盈盈一福,眼中忍不住热意泛滥。
皇帝望着她,摆了摆手指温声说免礼,语气充满关切,对左右道:“现下气候转凉,怎么让慕容才人站在风口,也不拿披风来,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月蘅和一众宫人骇的跪地:“奴婢该死,陛下赎罪”
静妍忙求情,声韵温柔婉转:“陛下勿怪,这会子阳光大,是嫔妾要出来走一走,并未觉得冷,谢陛下关心,嫔妾荣幸之至。”
皇帝嘴角笑意不变,走到面前携住了她一只肘:“快起。”
隔着衣衫男人手掌温热地贴着,静妍心跳怦怦怦如小鹿乱撞,头皮发热,羞的不敢抬头:“谢陛下。”
皇帝的声音也温柔似水,如在时空之外的地方:“从前没仔细端详过你,原来你这样美。”
静妍欢喜的眼前发晕,皇帝携着她向屋中走去,静妍明白接下来的事,愈发脸上如火烫,羞的不敢看人,宫人们心意神会,待一男一女进了屋,在身后为他们阖上了门扇。
月蘅好奇,照理陛下若临幸该有司寝太监跟随,要记彤史,怎么只有昌明殿的几个下监,连小柱子都没来。
屋内,皇帝松开女子的肘,一挥袍角直接坐到了圆桌的桌板子上,静妍的美人颔儿险些惊掉,陛下怎怎么
皇帝指了指榻椅,让她坐下。
静妍不明所以,身姿款款地落座,皇帝嘴角轻轻弯着静静看着她,那眸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叫她生了两分不安。
皇帝忽然道:“慕容姝,姝,美之好也,静女其姝1,柔嘉惟则2,静女其娈,令仪令色,多好的名字!”
静妍被这样自己倾慕的男子赞美,一时有些飘飘然,端静地一笑,慢条斯理的声韵:“陛下,嫔妾的小字唤作静妍,正是应了静女的静,妍字,对应美之好也。”
皇帝忽而轻笑了一声,问:“告诉朕,你为何来宫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