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禧堂,一个蒜苗高的小童子不知何时从后厅钻了进来,项上挂着金项圈,正是四房的毫哥儿,内监要拦,却见皇帝摆了摆手,小童子走到面前,端看着器宇轩昂的人儿,稚嫩的童声唤了一句:“十一姑父。”
慕容槐大惊:“放肆!”
小童子吓了扁扁嘴,皇帝却觉这一声受用的很,慈蔼地摸了摸头上的角角,笑问:“几岁了。”
小童子:“四岁。”
皇帝朝小柱子招招手,递来一个黄锦荷包,送给小童子。
民间不是有改口的喜金,还好来的时候备了。
被内监抱出厅,小童子的母亲只怕冲撞了天威,正抹泪,看到儿子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待打开一看,竟是几块马蹄金和鸽子蛋大的明珠。
到了回銮的时刻,皇帝在阶下和慕容槐攀谈着,定柔被温氏和月笙搀着走出来,后头跟着一帮子珠翠锦裳的妇人。
皇帝眼神溢出温柔,问她:“可饱了。”
定柔拍拍胃府:“太饱了!”
皇帝接过宫女手里的披风亲自为她系上,被簇拥着出了慕容府,上了舆车。
慕容槐和温氏比肩而立,望着浩浩荡荡的仪仗,久久回不过神。
王氏和一众妇人看的直羡煞,嘀咕着:“十一妹好福气”
车内,定柔依偎着皇帝的肩,神情有些郁郁,这世上对她全心全意好的只有这个男人。
皇帝也郁郁,对她说:“我听说民间有抹女婿锅底黑的习俗,我多想,她们也给我抹一抹,捉弄捉弄我这个新女婿。”
定柔立刻被逗笑了:“你怎么净是奇奇怪怪的想法。”
皇帝贴着小妻子的鼻尖:“我就想他们把我当个普通女婿看,哪怕你爹训戒我,让我好生疼爱你,我也受用。”
陆绍翌那个混蛋,他肯定被抹过锅黑,真气人!
慕容槐和温氏回到内院,皇帝的赏赐摆了一院,内管事说:“老爷,夫人,快看看吧,这有一对活的大雁。”
一个镂空的箱子里,两只活蹦乱跳的雁嘎嘎叫着,扑棱着翅膀,脚上系着红绳。
温氏惊诧:“这是给我们下聘礼来了?”
第135章产期将近产期将近……
九月至,春和殿上下揪起了心,六宫这一湖水表面平静无漪,实则酝酿着波涛。
皇帝时刻警惕着。
从定柔进宫那天开始,各种流言四起,有说贵妃是修道之人,精通道法秘术,迷惑住了陛下,所以才会有与常人不一般的宠爱。有说贵妃前夫乃是皇帝派人所害,二人早已暗度陈仓,那安可小公主实则是皇帝的骨血。有说贵妃容貌娇美,却是个妨夫的八字,黑寡妇的命格,进了陆家不到一年克死了前夫,难保不会妨了陛下,妨了国朝的运势,各种不堪入耳的,云云。
所幸无人敢把流言传到春和殿,只有春和殿成了一方净土,定柔亦非全然不知,只不过她早已看开了,想开了,所以她才会对皇帝说要没皮没脸地活着,那些乌糟一概充耳不闻,便是听到了也一笑置之,吾自坦荡荡,任凭那些阴沟里的小人长戚戚。
这一日,小栋子和小梁子各带着几十名紫衣宫娥走在宫巷,每处八人,广布各宫。
永庆殿,淑妃正在进着早膳,心里还在盘算着,昨日韶华馆那位慕容才人送信来,皇帝下了口谕,近日宫中蜚短流长,要彻查散步恶语的人,严令御妻们不得乱走动,随时静候传讯,这是明着告诉她们,任何人不得接近春和殿。
从武与西域各邦通着私信,偶然从大矢国得了一方神奇秘药,为巫医所炼制,无色无味,入脾经,肺经,只对怀孕之人做效,只要洒在熏炉中,挥发十日之内便可入了胎体,让没出世胎儿变成痴傻儿。
皇帝这个人,从前他不在后宫用心思,到底不是那年往昕薇馆扔死雁那般简单了,悄悄由内线运进来,放在食盒里,趁守卫疏忽的时刻抛进去,如今春和殿宫墙外守备森严,值岗的太监六时轮换,完全无从下手,如铜墙铁壁一般。
正想着,霓凰殿那位惯是个无能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狐狸精爬到头上,费尽了力气教唆,却毫无作为,也不想想贵妃一朝有了皇子,定会觊觎中宫之位,曹细如首先成为眼中钉。
现在这时候,是不是该拿傅阿窈拉出来作盾,哼,看着愚笨,也不是个省油的,近来称病了,连宫门也鲜少出了,分明防备着。
还是得在太后身上下功夫。
殿门一阵喧杂,正是小栋子带人来了,将原先一部分宫女换走,带来一伙子面生的,纷纷侍立到了殿堂各处,目光如鹰视。
淑妃急了,问:“这是何意啊?监视本宫?”
小柱子拱手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妄言,不仅您这里,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宫中也有。”
第二日请安,众妃愁云惨雾,眼神幽怨,淑妃坐在下头捏着帕子啜泣:“母后您说,臣妾好歹是一品妃,是宗昱宗晏的母亲,陛下这不是公然打臣妾的脸么,如此对待臣妾,真让人寒心呐”
德妃也伤心道:“陛下宠幸贵妃,却把我们踩在脚下,传出去叫臣妾还有何颜面对那些外命妇啊?”
淑妃跪地:“求母后做主啊,与其在宫中被人忌惮,不如现在就将我们母子三人挪出去罢。”
太后捻着菩珠,神情莫测,抬眸瞥了一眼皇后,只见低头沉默着,眼中悄声掉泪,忍不住一阵反感,这般懦弱无用的,若是瑜儿在,哀家岂会如此焦心,皇帝被那慕容氏蛊惑的,连六宫体面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