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夫君去找你们
迎入内殿,扶着肚子坐到上首,一众粉白黛绿的女子各自看座,笑盈盈,你一言我一语,夸赞这殿堂如何如何华美,亲热而恭敬地叫着贵妃姐姐,美貌如何如何不凡,首饰和发髻如何如何精致,满口溢美之词。
定柔含着疏离的微笑,任由她们说,只是疲于应付,心想这些人嘴上说着,心里还不知怎么咒恨呢,但愿你们不要天天来,我可受不了这聒噪。
不知何时殿门外一个明黄龙纹长袍的身影,如苍松猗猗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御妻们顺着目光一望,登时吓得起来行礼,不想还有这意外之喜,哗啦啦跪满了地,声韵如莺丝:“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一只手臂负后,步入内殿,因有外人在,定柔少不得作样子,也福了福,皇帝坐到她的位子,望着一地珠翠罗绮,打扮的花枝招展,把内殿熏的脂粉味冲鼻,空气都变了,让他很不喜欢。威严凛然的声音:“贵妃在孕中,谁许你们来扰她?”
众人听的后背一瑟,跪在前头的苏美人位份最高,诚惶诚恐地磕着头:“陛下赎罪,嫔妾们是来探视贵妃娘娘的,这就离开。”
皇帝端起几案上孩子娘喝了一半的剩茶,啜了一口,扫了一眼跪着的人,一动不动额角冒着汗,冷声道:“怎么还不走?”
女御们捏着裙角起身,慌而不乱地又齐齐福了一福,娴雅娉婷的姿态,莲步姗姗步出殿门,绣鞋踏在雪绒绒的氍毹上,微有悉索声。
等人走远了,定柔还在望着殿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皇帝扯住她的手,顺势一拉,圆滚滚的孩子娘横倒进臂弯,侍立的宫娥们臊的急忙转头。
孩子娘微微挣扎,大白天的,孩子爹却双臂加力,抱得愈发紧了,男人的气息热热呵在面上,问她:“在想什么?不许胡思乱想啊,她们不是我选进来的,包括你的那次大选,也不是我授意的,别把我当成个贪欲好色的,这么多人,我前头那么忙,怎应付得过来。”
孩子娘微皱眉想着,好不好色不敢确定,那贪什么的,还是实锤的,忘了那如狼似虎的样子了。
她枕着他的肩头,想到后面那一句,扑哧笑了一声,说:“她们都很怕你。”
孩子爹在那小小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低喃道:“你怕我不怕?”
孩子娘很不厚道地捏了一下孩子爹的鼻子,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让他一阵酸,如喝了醋,孩子爹怒了,眉峰一紧,凶巴巴的声音:“好个小娘子,敢犯上,看朕怎么收拾你!”
说着,手臂往腿弯一放端着她起身,横抱着往外走,到了庭外径直往垂花门,定柔“啊”了一声,惊问:“去哪里啊?外面宫巷有人看着呢!”
皇帝“嘘”了一下,低声在耳边说:“别出声,这会子她们都在午睡,各处的宫侍也鲜少出来,我在前头无聊很,过去陪陪我。”
定柔手护在高高的肚子上,自月份大了,这个动作便成了下意识的反应,不论何时何地都先护着胎儿。
“昌明殿?”她以前做宫女的时候听说过,那儿是有规矩的,太宗皇帝亲自下的谕旨,除了皇后可以白日出行,妃嫔只能夜里侍寝,且天亮前就要离开,违者杖毙之。
明目张胆违反宫规,被人看到怎么办?
皇帝不管不顾地出了门槛,将孩子娘放进了皇舆车,原来他坐着皇舆车来的,四周围着锦幄纱帐,垂下来,皇帝吩咐了春和殿的人一声,命令一个也不要跟来,若有问起,就说贵妃午睡着,然后高大的身躯也钻进来,共乘一座。
仪仗行起,车里的孩子娘没好气地撇脸到一旁,不理孩子爹,人家想做个安分守己的宫妃,这促狭的偏叫你犯错!
孩子爹赖皮劲又上来了,动手动脚地咯吱,孩子娘捂嘴忍笑,生怕被过路的宫人听到,心里纳闷着,直怀疑这家伙天生骨子里就是个流氓无赖,看那龙袍穿在身上人模人样的,都是装出来的山峙渊渟,雍容端方,人前活脱就是个骗子。
到了昌明殿从后门进入,挽着软柔柔的小手穿过配殿,脚步踏在慕窑方砖上,轻微的金石琅珰声,到了西侧寝殿,脚下换成了金丝柚木条形地砖,春和殿的寝殿也是这样的木制地砖,听闻是南洋御贡而来,一寸一两金,润腻透亮,油光可鉴,年份越久远,越是美质华采。他兴冲冲地指着地上十来个花梨木大箱子:“快看看。”
宫女一一打开,定柔眼前骤然一惊,冰瓷、玉摆件、三个百宝嵌,还有遗落在陆家琅嬛居的那几个箱子,装着书籍和她的私人物品。
冰瓷作为物证在大理寺,这个轻而易举的事,可这些行礼物什,皇帝准是又当小偷了。
果然,小偷直接承认了,早早让人夜潜进去,把她的东西尽数盗了出来,只剩了陪嫁的家具,那个想来她也不在乎,这些箱子都是她从姑苏带来的,书籍很多是师傅赠送的孤本。
定柔摸着冰瓷,眼前浮现师傅温蔼慈祥的面容,眼泪盈眶,那日一别,竟是隔世。皇帝道:“我数了,一共六十五件冰瓷,除却你赠送出去的,被他们典当了一个羽觞,我已经查到去处了,竟在我老师府上,辗转几手,被他收藏起来了,改日我去帮你讨回来。”
定柔拭去眼角的泪痕:“不用,方太师是惜宝的人,定会好生珍藏,若不然我再送他一两件,以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