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刚到观里因离家不适应又加之思念祖母害了水土不服,师傅和师姑们整夜寸步不离,一口一口哄着喂水喂药,轮换抱着拍着。只要回到姑苏,师姑一定会如珠似宝疼爱可儿,她可以在观里做些缝洗烹饪,一起抚养孩儿长大,回到那里,日子总不会煎熬,就这样,了此残生吧。
还有师傅的冰瓷,何嬷嬷绘声绘色说了公堂的事,那些箱子被当成证物,封在大理寺,只要撤了案,就能取出来。
可惜师傅的短萧遗在了陆家,在琅嬛居的妆台抽屉。
罢了,待过了几年,陆家的仇恨和悲伤淡了,再回来求取。
打定主意便动笔写了信件。
吩咐何嬷嬷去驿馆打听,近日有无往来姑苏的商客。
昌明殿寝殿,宫人站成一排,端着呈盘,一摞摞的袍子,皇帝找出了几件带竹纹的,对小柱子道:“告诉裴尚工,以后朕便服的图案全部要竹子的,只要雪白、象牙、天青、天水、月白、鸭卵青、霁色这些。”
“喏。”
皇帝挑了一件穿上身,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小丫头应该会喜欢罢?
小丫头的巧手要是肯为他缝纫一件该多好,她慧心巧思,给慕容槐做的道服竟从未重过样,别具独特的样式。
真想厚着脸皮跟她说一句,我想穿你缝缉的衣裳。
昨天去的时候他没让下人惊动,进门看到,她支颐独坐小窗前,对着满院春景,面上带着泪,安静的像尘世以外的人,乌莹莹的发绾着利落的圆髻,侧颊的线条柔姌绰约,直教他看的痴住。
她在想那个葬身大漠的人。
他可以等。
回来临摹了一副美人垂泪,题一句:“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便是憔悴如黄花,她也最美的。
张夫人看到何嬷嬷回来,问了才知定柔要寄信,进屋对她说:“夫人何需大费周章,跟皇上说一下,通政司常有送往江南各郡的邸报,夹带一下不就行了。”
定柔开始踌躇。
其实,她也有事求他,慕容家的人出京需吏部批准,派发路引和度牒,沿途还要报备行迹,可以不可,帮我一下。
她不想再欠他的人情。
他每日下半晌都雨打不动的来小坐半刻,或逗孩子或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话头,因着男女大妨她多半只是搭腔个“嗯,哦,是”,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他到是不觉尴尬,反而话越说越多,常常这一句冬天那一句夏天,扯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果然午后他来了,今日着一件竹月色的锦袍,衣上用银丝线绣着掌形竹叶,那衣色清冷雅净,衬托他面貌清隽磊落,仪表堂堂,腰间系云龙纹青玉革带,乌黑的发束的一丝不苟,簪一只白玉素簪,整个人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