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已收拾好了包裹,她嫌累赘,只带走了贴身紧要的东西,衣服首饰尽数给了那些宫女姐妹。
天不亮就起来,最后伏侍了太妃一场,而后到康宁殿给太后磕了三个头,感恩万千,太后见她目光赤诚,也不气了,只满心不舍,这个女娃一无亲二无故,却不知为何,叫她总想起那夭亡了的女儿。
后去了霓凰殿,拜别皇后,这是最大的恩人,若无她,定柔许是会在韶华馆变成槁木死灰,亡魂淹没在这寂寂深宫里。
皇后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能出去,真好。”
捧着一匣首饰赠与她做添妆,定柔怎能再受她恩惠,连连推脱,皇后只好强塞:“你如我妹子一般,缘分一场,姐姐若不拿出些东西,到显得不真挚了。”
一番心意,定柔只好收下。
而后嘱咐她,做了人妇要克己守礼,好生侍奉公婆,为陆家诞育子女,勤勤恳恳,过那夫唱妇随的好日子,别像姐姐,苟延残喘。
定柔也含了泪:“以后我会寻机来宫里探望您”
正说着,殿门外传来内监尖细的长音:“陛下驾到——”
皇后打了个寒噤,定柔反而坦然无畏起来,我已是昭明哥哥未婚妻,凭你是皇帝又能怎样,退了两步,随着一众宫女跪到了角落。
皇帝形色匆匆,身上还围着披风,进来便对皇后说:“你吩咐六尚局准备准备,朕要册”猛瞥见了一个袅娜的身影,皇后忙解释:“皇上不是说过但有恩遇了,放慕容姑娘出宫嫁人么,母后昨日心情畅快,降下恩遇,将慕容姑娘赐婚给平凉候家的嫡公子了。”
皇帝目光掠过讶然,意味深长地盯了皇后一眼,又望那小女子,不过几日,你们竟然
皇后对定柔摆了摆手指:“快跪安吧,收拾行李。”
“喏。”定柔握着首饰盒,拱身退出殿外。
圆圆回到耳房,定柔已将屋子收拾的纤尘不染,将姐妹们床褥拆洗了,坐在镜前换了民间的衣裳,一袭菡萏色荷叶袖齐腰襦裙,头发绾了个女儿式的慵妆髻,簪了一只白玉素钗,和两朵海棠绢花,略施了些胭脂,轻轻画了几笔眉线,又含着口胭纸。
圆圆嘻嘻送了个祝福:“恭喜姐姐好事近!”
定柔吐出口胭纸,回过头来,掩不住灿漫的笑意。“谢谢!”
圆圆失神看着,叹道:“姐姐这一笑,皇上六宫的娘娘们也黯然失色了!”
门外进来一个面生的宫女:“慕容姑娘,奴婢是康宁殿新来的,锦纹姑姑有事找你,说要绣窗花,花样子要您给描出来,让您随奴婢去一趟。”
“知道了。”她想着,我出宫的时间在未时,现在还早,不麻烦走一走。
出了耳房,那宫女径直引着她走偏僻的宫巷,转过几道垂花门,却不是去康宁殿的方向,她好奇问那宫女,那厢只说:“不在康宁殿,锦姑姑在春和殿。”
春和殿?她来宫里这么久没听说那里住人啊。
到了宫门前,门匾上果然镌着“春和殿”三个烫金大字,宫女拱手请入:“锦姑姑在正殿等姑娘。”
定柔莫名生了不安。
踯躅了一阵,还是踏步迈进。
富丽宏伟的宫殿,两阙栖凤翔鸾,台阁廊柱瑶瑶生光,檐角挂着檐铃,风吹咭叮响,三角六椀菱花格心门牖光彩射目,原来是传说中的玻璃,庭前一株二人怀抱粗的合欢树,足有百年树龄,还在开着花,如烟如霞,葳蕤遮天蔽日,枝叶遮蔽了大半个院子,树下一个乌木摇椅,定柔想起了妙真观那棵紫藤树。
出神间,有内监在催促她。
方步入前殿,忽听得殿门在身后闭上了,沉重的吱呀声震耳。“你们,何意啊?”
有男人的脚步声从内殿出来,定柔吓了一跳,紧紧贴着门,那人唇角含着缱绻的笑意,目光泓邃,煜煜如明珠流光,穿着月白色流云纹襕袍,束发玉簪,腰束白玉龙纹革带。
定柔顿时脸红耳热,心觉不妙,惊慌地看着他:“你你诳诳我来此何为”
隔着五步远,皇帝没有往前,眼眸深情地眨动着:“你今天很好看,不过我还是你喜欢你素面的样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语气让定柔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皇帝抬手指向紫檀长案上一个呈盘,置着一本金册和一方描金紫漆龙凤纹的宝匣。“看看吧。”
定柔拧捏着,皇帝揶揄道:“快,不然我要亲自动手了啊。”
定柔想着,还能是毒蛇怪物要吃人不能,我偏不怕,惴惴走上前,屏气揭开宝匣,是一方金蹲龙纽,底下的篆纹印泥是“贵妃之宝”四字。
不是毒蛇吐信子。
她不知何意,又拿起金册,上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者建邦,设内辅之职,圣人作则尔靖国公、前淮南节度使慕容槐之十一女,冠尽盛门,幽娴令德,静容婉约,雍和粹纯,柔嘉维则,清心玉映,深和朕心,兹册封尔为正一品贵妃,着首相房峥,礼部尚书持节行册封大礼,钦哉!”
贵妃?我?
腰上猛然多了铁环似的手臂,男人的呼吸热热呵在后颈,她立刻蛮力挣扎,男人却动越箍的紧,在耳畔说:“我登基那日就在想,假若遇到心之所爱的女子,便让她做贵妃,独一无二的位子,无用对着她们卑躬屈膝,只要她一生诚挚待我,我必以帝王之全力去爱护她,给她绝无仅有宠爱和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