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过去,目不斜视的看着竹生的脸道:“你们没事吧。”他的目光一点也不敢往别处挪。竹生只裹了一件深衣,火光在她身后,映得衣服都透了,纤细腰肢,修长双腿都看得见轮廓。明明白白就是里面什么都没穿。七刀就更诡异了,他和竹生一样披头散发赤足。他甚至还赤着上身,光着双腿,腰间围了件……竹生的衣裳!阿城的目光扫过七刀光裸的胸膛时,不由微怔。他和七刀相识好几年了,常常同吃同睡,一起洗澡。七刀的身上有很多伤痕,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碧刃军的七将军能以名止小儿夜啼,缘于他在对阵之时的刀不留情和悍不畏死。这样的人,身上有伤痕,是再正常不过。可现在,七刀年轻结实的身体在火光中发亮,肌肉隆起,皮肤光滑。一丝伤痕也无。098众人都以为那场火,或者是将军就寝时没有小心火烛,或者是马瘸子余孽所放,各有各的说法,最后也没人知道到底真相为何。阿城倒是问过竹生,竹生只是摇头,道:“是我不小心。”阿城又去问了七刀。七刀竟然一个字都不肯吐露。阿城心知这其中有蹊跷,但两个当事人既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到涪城之后详详细细的与范深说了。范深听说竟然有这样的一场事故,很是讶然。他问得细致,阿城对老师兼岳父哪敢隐瞒,知道的全说了,包括那两个人出来时候的种种异状。范深不期然的便想起竹生还城时,在城守府大门处下马。七刀站在马下伸出手去,竹生竟然扶了他一下。范深素来敏锐,当时便觉得心中异样。此时听说二人种种异状,只沉吟不语,并未说什么。翎娘已经来了涪城,阿城与她虽未行过婚礼,却是情正酣时,正是小别胜新婚。待得两情相悦,心满意足之后,便抱着翎娘咬耳朵,将着火的事情全跟她说了。又道:“我瞧着那两个不对劲。七刀老是看着竹生笑。吓死人!这小子自从开始跟竹生学武,就不怎么笑了,也不爱说话了。突然这样,我瘆得慌。”翎娘先是吃惊不小,而后又沉吟。那表情神态,和阿城他老丈人一模一样。阿城无端的又觉得瘆得慌,忙问:“在想什么?”翎娘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七刀都成人了。”阿城觉得这话音不对。翎娘接着道:“竹生跟我同年,只比我小几个月,她是夏日里的生辰。七刀……也有十五,快十六了吧。这年纪,已经可以成亲了。他们俩差个四岁不到,倒也可以。”阿城目瞪口呆:“不、不会吧?”翎娘道:“怎么不会?竹生也是十九了,都快二十了。”十九岁未婚,着实是老姑娘了。阿城晕头转向:“差着辈分呢!”翎娘无语:“哪来的辈分?”那一个不是一直都“姐姐”、“姐姐”的叫吗。辈分在阿城的心里边呢!明明竹生年纪比他小好几岁,她却待阿城态度如待子侄,又跟阿城的老师范深平辈论交,更是阿城现在追随效忠的人。阿城这心里,莫名看竹生就有种看长辈的感觉!而七刀呢,刚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半截高的小孩子。别看现在生的人高马大的,阿城心里一直拿他当弟弟。阿城消化半天,才别扭的问:“竹生真能看上七刀吗?”翎娘道:“又不是要嫁他,做个情郎,可以了。”阿城险些咬了舌头,道:“你怎知竹生不是要嫁?”翎娘幽幽的问:“你能想象竹生嫁人的样子吗?”阿城试着想了想,败退道:“不能。”翎娘叹息:“我也不能。”范深也不能。实际上,范深比谁都更重视这件事。于翎娘、阿城,不过枕边闲聊。于范深,就是大事了。他将生平志向寄托在竹生身上,竹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于他都不是小事。他辅佐效忠之人若是男子,为主公谋划联姻,娶一有家世、有背景、有助力的妻室,正是他当仁不让的分内事。偏竹生是个女子。这事便复杂了起来。他与竹生相得,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她:“小七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我瞧着你们两人之间像是有了许诺?你莫非要收了他?”竹生不料范深会过问她的私事。但她视范深为知己,为朋友,也不以为忤,直言道:“他还小。”范深道:“十五了。还记得咱们拿下澎城之后,吃的第一回喜酒吗?”竹生微笑:“当然。小吴和二丫。”范深道:“小吴那时也就是十五,现在已经当爹了。”此间早婚早育,竹生知道,却不想接受。只道:“以后再说。”范深却是必要把这件事提前与竹生说定的。他们二人黄昏时分把酒闲聊,原本箕坐于席,十分随意。此时,范深却放下酒盏,振袖避席,与竹生面对面。他一摆这架势,竹生就头皮发麻。这里的文人规矩大。便是范深范伯常这般行事潇洒,作风务实的人,都要时不时的给她来几回仪式感很强的诸如谏言之类的。而且他这架势一摆,竹生作为主公,就必须得有相应的回应,以示尊重。好好的喝喝酒聊聊天放松一下,又要给她来这套!竹生腹诽着,也只能放下酒盏,拢起腿来,合膝正坐,等着范大儒开腔。好在范深讲话,倒不会云深雾里玄而又玄,他先就事论事,非常的接地气。“男欢女爱,阴阳和合,原是天地正道。”范大儒一开口就扯天地,特别的高大上。下一句,就急转而下:“君心悦谁,只管收入帐中便是。”竹生就有点呆。虽然知道范伯常不是那等要求女子从一而终的腐儒,但就此间的传统伦理,道德习俗来说,似乎……有点太前卫了吧。“只是……”范深终于切入正题,这是他要说的重点,“君,不可有夫。”竹生目光微凝,如电般朝范深射去。“世有三纲五常。”范深道,“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世人多以女子出嫁当从夫,当以夫为天。吾虽不甚赞同,亦不能否认世间多数人从之。民意之认同,道德之主流。吾等,无力与之相抗。”“君若有夫,夫为君之天,在君之上。”“则吾等如何自处?以谁为主?听谁之命?”“吾尝闻有小国,皇室血脉单薄无嗣,为公主招婿。不过十余年,国便易姓。”“君之志向,当为人上之人,众人之主。君之头顶,不可再有天。”“故,君……不可有夫。”竹生点头:“先生所言,我明白了。”两人达成了共识,气氛就轻松了。范深也放松下来,调侃道:“小七年纪尚轻,怕不是十分知趣,可要我去调理他?”竹生侧目。范深矜持道:“我所学颇杂。房中术,亦是一门学问。”竹生扶额:“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范深看着竹生。当年初遇,他便看出来了。竹生当时年纪还小,可眉心已散,不是处子之相。回想起竹生对乌陵山匪的厌憎和不留情……范深掩住心中情绪,笑着引开话题。竹生喝了小酒,泡了个热水澡,才回到寝室里,七刀便进来了。他卸了甲,只穿着家常的墨蓝长衫,黑色腰带勒得细腰劲窄,把倒三角形的身材尽数勾勒了出来。这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鼻梁挺拔,再长两年,的确是情人的好人选。只是现在还不行。七刀看到竹生坐在榻边抹着头发,深衣下露出一截雪白小腿,脚踝纤细,玉足秀美,他的眼睛便亮起来。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大布巾,给她抹头发。竹生闭上眼睛,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