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连一边摩挲手里的木像,一边回忆十多年前的谢岚山,那时的刘明放、陶龙跃都是学校里喜欢仗势欺人的坏胚子,他们都跟谢岚山不对付。他们在谢岚山值日的时候故意往地上撒纸屑,在他上黑板前答题的时候拿揉皱的纸团扔他的后脑勺,甚至拿他牺牲的英雄父亲做文章,说些阴阳怪气恶毒刻薄的话。但谢岚山无动于衷,纸屑撒了就扫掉,题答不出来也不胡写一气,回头直接跟老师说对不起。
旁观的宋祁连难咽这口气,不止一次对谢岚山说,你应该反击,狠狠反击。她知道谢岚山闲来就练格斗,一扫腿就能踢断这俩王八羔子的肋骨,让他们再不敢生事。
然而拿谢岚山自己的话来说,我不生气,为什么要反击呢?
宋祁连过去经常纳闷,再平静无波澜的湖面,你往里头扔石头,也总能搅乱它的波纹,听见一点响动。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过来,因为他比湖更深沉,更宽广。
他是海洋。
想到这些,一种酸溜溜又热辣辣的情绪激得宋祁连只想掉眼泪。
或者对于这个她十二岁就认识的人,她曾依赖,思念,又曾怀疑,埋怨,情绪百种千般,却唯独没有熄灭过对他的感情。她想弥补过错,她想破镜重圆。
离开心理康复医院,谢岚山就想通透了。与其说是害怕沈流飞,倒不如说他害怕自己,害怕沈流飞的画笔真揭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真相来。他把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比作伤口,害怕割开坏死的组织,再次面对喷涌的鲜血,然而就在与宋祁连交谈的时候,他突然醍醐灌顶了,不怕了。
天色已经向晚,谢岚山掏手机给沈流飞打了一个电话。
&ldo;小沈表哥,我是来求约会的。&rdo;谢岚山自说自话,一点没给对方商讨或拒绝的机会,&ldo;周五我请半天假,中午十二点,你开车来市局门口接我吧。&rdo;
不到两个小时前这人还表现扭捏,沈流飞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平淡地传过来:&ldo;怎么突然改主意了?&rdo;
&ldo;你就当我以前口是心非,成么?&rdo;谢岚山使出激将法,上赶着编排自己,大有非强迫对方点头的意思,&ldo;我是这么小肚鸡肠忸怩作态睚眦必报的人,但小沈表哥一定不是,对不对?&rdo;
好像周五不去接他,就是小肚鸡肠忸怩作态睚眦必报,沈流飞轻笑一声,然后回了一个字:&ldo;好。&rdo;
&ldo;这就是定了?&rdo;谢岚山高兴起来,&ldo;那咱们周五见,不见不散。&rdo;
&ldo;不见不散。&rdo;沈流飞说。
收了线,谢岚山又把宋祁连那番话拿出来嚼了一遍,他与沈流飞相识不过两个月,可这份超乎寻常的默契与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
&ldo;感觉……&rdo;谢岚山默念这两个字,竟从中咂出一丝甜味,然后他很快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狠狠&ldo;呸&rdo;了一声。
夕阳时分的天空色彩缤纷,好像对着光怪陆离的宝藏。他昂首阔步,起初只是大步而行,到后来索性小跑起来,此刻心生一股劲儿,激烈又振奋。还没迈进小区大门,突然间,看见一个熟悉人影从小区门口闪出来。
谢岚山喊他一声:&ldo;秦秘书。&rdo;
秦珂回头,看清喊他的人是谢岚山,露出惊讶表情:&ldo;谢警官?你住在这儿?&rdo;
谢岚山说:&ldo;老房子,胜在清净。秦秘书住哪儿?&rdo;
秦珂笑笑:&ldo;叫我秦珂吧,我住这附近的酒店。这次回国尽顾着忙了,这不后天就开展了,想来看看朋友,可惜好像找错了地方。&rdo;
出于职业习惯,谢岚山打算助人为乐:&ldo;要我帮忙吗?&rdo;
秦珂伸手去掏手机,好像来讯息了,他看了看屏幕,苦笑着摇摇头:&ldo;不用了,李老离不开我,这不又催了?他让我给他买降压药去。&rdo;
谢岚山问:&ldo;这也要你一个助理做?他太太不也跟着来中国了?&rdo;
秦珂笑笑:&ldo;来是来中国了,可一个美国人哪儿知道这些,再说她也要见朋友的,她跟那位姓刘的拍行总裁走得挺近的,经常一唱一和地劝服李老,把画卖了‐‐&rdo;
估摸着意识到自己说了不便说的,秦珂忽然止住话音,那点带着莫名尴尬与歉意的笑容放大在唇边,他跟谢岚山告了别,走了。
第46章国家宝藏(5)
周五,沈流飞依约来接谢岚山。谢岚山叼着烟,手插兜,斜倚在市局门口,等在热辣辣的太阳底下。见沈流飞的车驶过来,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冲他一笑:&ldo;总算等到你。&rdo;
沈流飞没有迟到的习惯,一看时间,比约好的十二点还早五分钟。他倾身,伸手,替谢岚山拉开车门:&ldo;是你心太急。&rdo;
&ldo;我想你啊,&rdo;谢岚山扔了烟头,坐上车,嘴角边的笑容又绽得大了些,&ldo;一日不见,天荒地老。&rdo;
两人认识这段日子,脾气差不多摸熟了,谢岚山喜欢在嘴上占人便宜,但仅限于嘴上。沈流飞不接他这话茬,问他:&ldo;去哪里?&rdo;
谢岚山神秘笑笑:&ldo;去西门码头,坐船到岛上去。&rdo;
车刚启动,陶龙跃不知从市局的哪个旮沓李冒出来,冲着一捧灰蒙蒙的尾气喊:&ldo;今晚你就得回来,明天&lso;中华印象&rso;开展,咱们公安也有安防的责任,听见没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