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不明就里,见她一路悄悄跟着,便也不多话,只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两人慢慢跟着张行英。
张行英提着沾满泥土的一麻袋东西,慢慢走进了普宁坊。黄梓瑕年幼时对京城十分熟悉,记得普宁坊中有一棵合抱的大槐树,而张行英的家似乎就在大槐树的附近。
果然,大槐树依然枝繁叶茂,而张行英的家就在大槐树的旁边。正是初夏时节,树下的石凳上,几个妇人们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谈天,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在树下嬉闹。
黄梓瑕慢慢走近张行英的家,他的院墙虽然只有半人高,但上面还长了一片一人高的树篱,刚好遮住了她的身影。她透过树枝的空隙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看见张行英把那个袋子中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一些刚刚采来的草药,放在院子中的青石上晾晒着。
旁边有个老婆婆看见了她,问:&ldo;这位大人,你找谁啊?&rdo;她认不出宦官的服饰,以为黄梓瑕是官差,面带笑容地问,却只敢看了周子秦一眼,仿佛怕被他全身金银珠玉的光芒闪瞎了眼。
黄梓瑕赶紧说:&ldo;我是张二哥的朋友,过来看看他近况。&rdo;
&ldo;哦,张家小二?他不是被夔王府赶出来了么,现在跟着他爹在端瑞堂呢,说是学徒,其实据说是打杂,有时候遇上短缺的药材,还要跟着采药人进山呢。&rdo;老人家毕竟话多,一下子就全都抖搂出来了,&ldo;前段时间不是说他在王府做错了事,被打了三百军棍赶回来了么,怎么两位还来找他……&rdo;
&ldo;二十军棍。&rdo;她有点无奈,传言真是离谱,打了三百军棍还有人能活么?
&ldo;哦,总之就是被发回来了,肯定是行差踏错了,有人说啊……&rdo;老婆婆口气兴奋又神秘地打听着,&ldo;据说和那位夔王妃的死有关啊?&rdo;
黄梓瑕更加无语了:&ldo;哪有的事,他离开的时候,夔王妃还没有定下来呢。&rdo;
老婆婆便摇头叹气,&ldo;哎,这么好一个小伙儿,长得又好,身材又高,不然怎么能进夔王的仪仗队呢?都是人尖儿才能被选上的!当初去的时候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可没成想就这么几个月,被打回来了。&rdo;
黄梓瑕怔怔站了一会儿,低声说:&ldo;也没什么大事,夔王府不定还找他回去呢。&rdo;
&ldo;还有这样的事?可他们都说夔王爷御下最严,怎么可能会让犯过错误的人回去呢?&rdo;老太太左右一看,立即满脸挂上八婆神情,小声地说,&ldo;哎哟你们不知道啊,以前我们街坊十几户人家都托人说媒,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现在倒好,连本来正在说的一门亲事,现在都没了声息啦‐‐你看,还不如我儿子呢,早早就在刘木匠那里学着,现在都快出师了!&rdo;
黄梓瑕默然许久,才转身往外走去。婆婆在后面问她:&ldo;你不进去了?他今天在家呢。&rdo;
&ldo;不了,多谢婆婆了。&rdo;黄梓瑕说着,转身向外走去。听到身后老婆婆自言自语:&ldo;这挺好一小伙子,就是有点女人相,倒像个宫里的小公公似的。&rdo;
周子秦忍不住哈哈笑出来,黄梓瑕却没心思理会他。他们除了普宁坊,一路行过大街小巷。直到来到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她才回过神,对周子秦说:&ldo;今日多谢你帮我到吏部查询,等接下来有了什么头绪,我们再会吧。&rdo;
周子秦见她神情低落,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说:&ldo;好啦,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张行英对吧?别担心,我帮你解决。&rdo;
黄梓瑕诧异地抬头看他。
&ldo;我好歹在京城混迹多年,六部多少也认识几个人。我一哥们最近跟我说,京城防卫司的马队最近刚好要扩充人手。你是知道的,各衙门之间,马队是最风光的,每天骑马在大街上巡视两圈,穿着制服带着刀,一大堆的姑娘小媳妇倚门偷看,找媳妇是绝对不用愁的。再有,每月的钱粮也多,这可是个肥差啊,好多人挤破脑袋走后门的,要不是你这个朋友长得挺拔英俊一身正气,我还不敢引荐呢!&rdo;
&ldo;真的?&rdo;黄梓瑕惊喜问。
&ldo;当然了,京城防卫司马队的头儿就是我铁哥们,包在我身上了!&rdo;周子秦拍着胸脯保证,&ldo;等这个案件告一段落,我们带你去见队长许丛云。&rdo;
&ldo;那就多谢你了!&rdo;黄梓瑕十分感动,仰头对他说道,&ldo;若真的能成事,怎么感谢你随便开口!&rdo;
&ldo;哈哈,到时候让我吃饭的时候随便说话就行了。&rdo;他说着,见黄梓瑕一脸尴尬,又抬手拍着黄梓瑕的背笑道,&ldo;开玩笑的啦,其实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毕竟你是除了黄梓瑕之外我最崇敬的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就是!&rdo;
黄梓瑕被他拍得差点吐血,嘴角抽搐着朝他笑了笑,说:&ldo;既然如此,等这个案件结束后,我在缀锦楼设宴请你,到时随便你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rdo;
&ldo;那也得你有钱啊,我听说你在夔王府才当差不久,你发月银了吗?&rdo;他说着,又用大拇指比比自己,&ldo;不过小爷我正巧家中有俩糟钱,你尽管来找我,好吃好喝供着你……&rdo;
&ldo;什么时候夔王府的人需要你供着了?&rdo;他们身旁有人问。那冷漠淡然的口气中无形透出的威压让黄梓瑕不由得头皮一麻,回头一看,果然是李舒白。
李舒白的马车正停在街口,他掀帘看着他们,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黄梓瑕还是觉得他眼中隐隐有不悦的迹象,于是只能选择了缩着头站在那里,默默地向这位难以揣测的夔王挪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