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只脚迈入殿内,另一只脚还没有跨过门槛,就听一只瓷碗摔落在金砖上,砰然而碎,汤药「哗啦」一声,随之泼洒出去。
膝盖跪地之声也如此响亮,太子甚至能听到皇后身上华贵衣料「沙沙」作响,响彻大殿。
紧接着便传来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怒骂:「狼心狗肺!一个个。。。。。。端着朕的碗吃饭。。。。。。弄到这个局面,还要朕来收拾!」
碎瓷片不知在谁手中互相磕碰,药气弥漫,皇后低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气大伤身。」
太子脚步不停,快步入殿,离御榻五步开外,便伏跪在地:「陛下,臣来迟了,请陛下责罚。」
他悄然抬眼,以余光查看殿内情形,只见皇后亲自捡起碎瓷片,放入渣斗中,宫人内侍跪了满地,皇帝在榻上半坐半躺,脸色发青,两眼下黑影重重,嘴唇发紫,胸膛急剧起伏,比起九月里因为死谏病倒那一回,更显憔悴,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的苍老和衰败。
宽州定有大事!
不知是殿中炭火太盛,过于憋闷,还是心中惶然,太子掌心被汗濡湿,皂色折角幞头额边也一点点浸湿。
皇帝冷冷觑他一眼,对皇后挥手:「出去。」
皇后不看太子,福身告退,殿中内侍宫人鱼贯而出,只剩下还在殿中伺候的几人。
张供奉火速上前,为皇帝摩挲心口,又使眼色让内侍擦去地面药汁,再送药来。
太子跪地不起,地上收拾干净,皇帝渐渐平复,并未叫起,内侍将第二碗药送来,张供奉正要伸手去接,太子膝行上前,捧住瓷碗,拿起汤匙,亲自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就着他的手喝完药,并不领他的孝顺,冷笑着坐起来,从榻旁小几上抓住一把奏书,甩到他脸上:「这下你称心如意了!」
十多封奏书「唰」地抽在太子脸上,太子半边脸登时红了大片,他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连忙去看落在地上的奏书。
捡起一张,他低头看去,就见是宽州知府李清于十月初九日所呈送,还未细看,就有古怪——宽州的奏书,上面却有朔州递铺的戳印,竟是辗转先送到朔州,再到的京都。
再看奏书,寥寥数语,却令人心惊。
「十月初七夜,知州府失火,谭旋溺亡于水,魏王陷莫府,有传信者,莫千澜杀之以儆效尤,并夺和谈先机,定十月十五日和谈,臣不明其谋,遣曹官往朔州送出此书,请陛下定夺。」
奏书在太子手中颤抖,太子言语无力,放下此书,再取一封,内容与李清的奏书大同小异,却没有递铺戳记,封函字迹,是吴鸿喆所写,拆开来看时,却是宽州转运使侯赋中所写,同样是十月初九日所书。
他记得侯赋中夫人和吴鸿喆夫人是本家,这封信,也和李清的奏书一样,避开了宽州递铺。
太子再看一封,也是如此,再看,还是如此。
莫千澜囚禁魏王,实控宽州,操纵和谈!
奏书上时间,距现在已有十多天,十五日和谈也已经过去,宽州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这些奏书应该是这一两日陆续送到,没有一封是宽州急递,究竟是什么消息让皇帝吐血?
又是谁突破重围,从宽州送出急递?
太子满心狐疑,捡起散落的奏书,高高举过头顶,急道:「陛下,臣虽与老二不睦,却也是兄弟手足,绝不会因老二受难便得意忘形,况且臣与国朝一体,国朝不利,臣又岂敢有诛心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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