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二爷。&rdo;他压低声音开了口:&ldo;喝点粥吧。&rdo;可是余至瑶抬起头来,眼前唯有幻觉。他看到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长衫萧然,带着寒冷的肃杀之气。&ldo;你说得对。&rdo;他轻声说道:&ldo;我真是个害人害己的讨债鬼。&rdo;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子,可是他不但不怕,甚至有些期待。杜芳卿没有听懂他的自言自语,只是抬手为他系了领口纽扣。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杜芳卿仔细整理了他的衬衫衣领。然后杜芳卿退到床尾蜷缩起来,静静等待天亮。等到天亮了,他要好好的劝解余至瑶,就像当年余至瑶安慰自己那样。人生在世,已经是哭着来了,不能再哭着走过、哭着离开啊!杜芳卿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的打了个盹儿。骤然清醒过来时,外面已然亮了天。揉着眼睛坐直身体,他抬头望向了坐在床边的余至瑶。忽然见鬼似的睁大双眼,他张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没能再呼出来。余至瑶背对着他面向窗前,满头短发竟已花白。连滚带爬的到了余至瑶身边,他连鞋也顾不得穿,一步迈下地去。弯腰抬手握了对方双肩,他带着哭腔大声问道:&ldo;二爷,你怎么了?&rdo;余至瑶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不言不动。杜芳卿急了,拼命摇晃余至瑶的身体:&ldo;二爷,你别吓我,你说句话!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啊!&rdo;余至瑶神情木然,已经再听不到外界声音。这个时候,马维元也闻声穿过院子,冲了进来。杜芳卿哭出声音,马维元也落了眼泪‐‐英武风光了十多年的余家二爷,如今竟是被人生生逼得疯了。只有余至瑶直勾勾的望向窗外,心中不再痛苦。等待何殿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两条裤腿因为浸透了河水,所以冻成梆硬的两条筒子。身后手下搬了两只浸水皮箱,是余至瑶出逃时所携带的全部财产。岸边大乱之时,他和北原忙着追人,手下特务却是有心,跑上栈桥勾起皮箱。后来北原一无所获,开始去找秦八爷的晦气,他自知无用,便是带着皮箱回到了家。友美见了他的狼狈情形,连忙去放热水让他洗澡,而他疲惫不堪的躺进热水,却是依旧不能阖目休息。忽然叹出了一声,友美站在浴室门口,就听他这口气呼得很长很重,仿佛是从五脏六腑之中发散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惨淡忧愁。&ldo;去给我弄点吃的。&rdo;他半闭着眼睛发出命令,不肯看人。友美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忙碌去了。狼吞虎咽的吃过一顿早饭,何殿英开始研究那两只皮箱。皮箱是钢条衬里,陪着十分严密的新式钢锁,一时半会竟是无法撬开。何殿英无心在它身上浪费时间。拢着薄棉睡袍躺到床上,他打了个短短的盹儿,睡得也不安稳,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他知道自己今早的杀戮,是过分了。是过分,然而又不是很过分‐‐手下人而已,他又不是没杀过。就算哑巴和凤儿的身份特殊一些,可是一个奶哥哥,一个野丫头,算到底又值得了什么?他和余至瑶相识相好的时候,还没有这些闲杂人等呢!坐起身来换了衣裳,他决定出门继续去找。他想好了,无论余至瑶这回怎么赌气发怒,他都一定忍着。现在余至瑶一无所有了,他得好好的去爱疼他爱他,就像当年小时候那样。杜芳卿独自站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隔三岔五的探出头去,透过玻璃窗子窥视厢房内的余至瑶。玻璃窗子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依稀可见余至瑶正在地上来回踱步。两天了,余至瑶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有时杜芳卿试着问他逗他,他也全然充耳不闻。他的高大躯壳仿佛已经变成监狱,把他的灵魂囚禁起来与世隔绝。饭菜熟了,马维元还没有回来。余家虽然势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人不知道余至瑶如今的情形,所以马维元凭着往昔的面子,还能做些活动。马维元只想做两件事:第一是弄一笔钱;第二是把余至瑶带出天津卫。把饭菜端到房内桌上,杜芳卿走过去搀扶了余至瑶,口中柔声劝道:&ldo;二爷,坐下,咱们要吃饭了。&rdo;余至瑶像一具高大的人偶,被他牵着扯着摁到桌前坐下。杜芳卿把勺子直送到他的手中,又把饭碗端到他的面前。然而余至瑶神情呆滞,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