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一起出来的侍卫一直在拱廊下面等着我。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他明明看到我拿武器。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让他跟着我去了图书馆。再也不要看彼特拉克;我需要看些不带感情的、枯燥而有难度的书,强迫我的思想远离那些不快。这次我选了一本《拉丁文入门》。如果一切都按计划发展下去,如果议会和皮埃罗能够言归于好,我得提高我在古典文学方面的修养,因为我将会款待很多学者。我绝不想因为自己看来像没有文化的农民而令我丈夫在众人面前感到尴尬。同时我也在担心怎样才能给我的新嫂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这让侍卫们大松了一口气。我飞快地脱掉了外衣,把它放到椅子上,然后就在火炉旁坐了下来。这是一本教小孩子学拉丁语的书。我翻开书开始读:
video,vides,videt,vide,videtis,vident……
我看见,你看见,他看见,……
如果我够冷静的话,早就飞快地把这本书看完了。可是我的思想是如此凌乱,以致于我只能傻傻地盯着书上的单词。为了能全神贯注,我大声朗读起来。
我只咕哝了几分钟就被窗外传来的一阵声响给打断了‐‐低沉的、让人悲伤的钟鸣。这就是出了名的&ldo;牛叫&rdo;,因为敲钟时击到的那个音高和牛的哞叫是相同的。
这是召集所有佛罗伦萨居民前往议会大楼的钟声。
第45章
我扔掉手中的书,跑到窗前,猛地推开百叶窗。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外面还有一丝光线。我往街上看去,死死盯着议会大楼。钟鸣声更急促了。我看见仆人们从大宅里走出来,到街上看个究竟;行人们停了下来,把脸转向广场的方向,呆若木鸡。在我下面,一队士兵匆匆忙忙地从那栋建筑的正面和侧面出口冲出来,一手举着齐胸的盾牌,一手紧紧攥着出鞘的剑。
我急切地想找到一个理由。市民们已经被召集。我想不可能是为了庆祝皮埃罗的垮台。那有可能是庆祝他的胜利。
我一直斜靠在窗前,就像我的邻居们一样,在等待一个信号。在这信号到来之前却是痛苦的时刻:先是一阵从远处传来的莫名其妙的隆隆声,从东到南;接着又是一个声音,高而清晰,从风中传来。
自由!共和!自由!共和!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亚科波跨在马背上,在广场上徒劳地召集群众为他的事业奋斗。就在现在,我的丈夫和他的兄弟,站在这个相同的广场上,他们的努力也同样是徒劳的。
我想到了亚科波的尸体,发胀的,蓝白蓝白的,从坟墓里被掘出来并拖着游街。
仆人们跑回宅邸,并关上了门;行人到处都是,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缩回了身子,迅速穿上我的外衣。来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带,所以走的时候也没什么能带走的。但是本能让我停了下来。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到列奥纳多那封折叠着的信,把它扔进了火里。
去乔凡尼那,我丈夫说。
我冲出房间到了前厅,发现那里的侍卫已经走了。我冲到走廊,看到米开朗基罗正向我跑来。他紧迫的神情代替了一贯腼腆的表情,他正视了我的目光。停下来时我们差点撞在一起;他的呼吸很急促,就和我的一样。
&ldo;朱利亚诺在哪?他回来了吗?&rdo;我问道。
就在同时他也说道:&ldo;夫人,您必须得逃!快去找乔凡尼!&rdo;
&ldo;朱利亚诺……&rdo;
&ldo;我没有见到他,我想他还没有回来。但我知道他想要你和他哥哥一起走。&rdo;
他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下了楼梯,穿过院子,又上了另一段楼梯。他推着我走,速度比我跑时还快;有两次,我都被我的裙子给绊倒了。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时,米开朗基罗猛地推开门。乔凡尼正在对两个仆人说应该把他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哪。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只有当他抬头的时候,我才看到他眼中的紧张,可是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ldo;怎么啦?&rdo;我们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他的指挥,他看上去很生气,几乎满是敌意地说道。
&ldo;你必须照顾好丽莎夫人。&rdo;米开朗基罗很不客气地回答道,厌恶的语气十分明显。&ldo;你答应过你弟弟。我的目的地对她来说并不安全。&rdo;
&ldo;哦,是的。&rdo;乔凡尼摆了摆手,把累得满脸通红的仆人打发走,&ldo;当然!&rdo;
米开朗基罗转向我:&ldo;我向上帝祈祷让我们能再次相遇,在更好的情形之下!&rdo;随后他就离开了,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乔凡尼鲜红的长袍和红色天鹅绒的帽子显得特别整洁;他刚刮过胡子,全身打扮得很干净利落,好像他已经为一个高官的来访做好准备。他太心烦意乱,或许是太害怕了,都掩饰不住他的情绪。他毫无善意地盯着我‐‐一个讨厌的人,一个错误。
&ldo;去收拾吧。&rdo;他说道。&ldo;我会叫劳拉来帮你的。&rdo;
我没有立刻相信他的话。我指了指我的衣服:&ldo;我没什么好带走的。这就是我所有要拿的。&rdo;这是实话,除了我还有一件我父亲坚持要我穿的灰褐色衣服。其实我是非常乐意把它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