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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但也正是在医院里，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的生活，他的军人的生活，是他亲自选择的，一经选定，就永远不可能改变了。这是他唯一的生活道路。他并末虚度年华，这篇生活的草稿没有什么可以誊清，也不必要这样做。好象这些都是命中注定，非此即波，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好吧，假如需要重新选择的话，他也不会逃避自己的命运。

别宋诺夫理解这一点，但他意识到自己有着不可原谅的地方，那就是在他所选定的这种唯一的生活道路中，那最可宝贵的东西竟如过眼烟云，在他面前一瞬即逝地飘走丁。这一点使他不论对儿子还是对妻子都无法辩解。

就在莫斯科附近的那个医院，在一间特级军官住的洁白的病房里，他跟维克多见了最后一面。儿子从步兵学校毕业后担任了军职，即将从列宁格勒车站乘火车上前线去，中途利用三小时停车时间同母亲一道来探望他。领子两边深红色的领章闪闪发亮，崭新的军官武装带炫耀似地吱吱作响。小伙子喜气洋样，春风满面，仪表堂堂，看来街上的姑娘们都要回头望望他的。但他这一身光彩照人的打扮多少带点稚气，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尉军官。他坐在旁边的一张病床上（邻床的一位能够走动的将军客气地走出去了），用断断续续而又富有朝气的低嗓音叙述他到作战部队去任职的事；谈到他如何讨厌学校里那一套没完没了的&ldo;集合、立正、向右看齐！&rdo;而现在，谢天谢地，终于上前线了。他将带领一个连或者一个排‐‐所有的毕业生都如此，‐‐这样，真正的生活就要开始

儿子在谈话中不知怎的挺随便地叫别宋诺夫&ldo;父亲&rdo;，而不是象过去已习惯的那样称呼他。别宋诺夫看着他那生气勃勃的面孔上一双愉快的灰眼睛和长着软汗毛的两颊，看着他那能干的小伙子的一只灵巧的手‐‐他用这只手有点困窘地拍拍料纹呢马裤上的口袋。别宋诺夫不知为什么联想到了其他的小伙子‐‐少尉、中尉，排长和连长们，这些人跟他差不多总是只有一面之缘：打完一仗就换一批人……

&ldo;请你允许他抽烟吧，彼佳，&rdo;妻了打断了他的思路。她一直在不安地注意着儿子。&ldo;他开始抽烟啦，你不知道吗？&rdo;

&ldo;那么说，你抽烟了，是吗，维克多？&rdo;别宋诺夫问道，内心有些不快和惊讶，但还是把床头小柜上邻床那位将军的烟和

火柴往前推了推，&ldo;拿去抽吧……&rdo;

&ldo;我十八岁了，父亲。在学校里大家都抽烟。我也不能太突出呀。&rdo;

&ldo;看样子，你也喝酒罗？已经尝过味道了吧？得啦，其实你是个少尉了，是独立自主的人了。&rdo;

&ldo;是的，尝过……不，不要，我自已有。&lso;大炮&rso;牌。可以抽吗？对你没有妨碍吗？&rdo;儿子很快地说着，脸有点红。他吹了吹烟卷，按照前线特有的方式弯着手掌，擦着了火柴，这大概也是在学校里向谁学来的。&ldo;我在想象，&rdo;他为了掩饰窘态，故意兴奋地说，&ldo;要是你从前知道我抽烟，那会怎么样，会拿皮带揍我一顿吧？&rdo;

儿子抽烟不老练，把烟朝病床下面喷，好象在学校营房里抽烟，害怕值星官出现一样。别宋诺夫和妻子默默地交换着眼色。

&ldo;不，&rdo;别宋诺夫低声回答。&ldo;从那次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难道你认为我……是很严厉的父亲吗？&rdo;

&ldo;那次你倒打得对，&rdo;儿子说。&ldo;本来就该打嘛。我当时是个傻瓜！&rdo;

他边笑边这么说着，回忆起现在特别使别宋诺夫感到难受的那件事‐‐曾经使儿子肉体上受到痛苦。

&ldo;天哪，我的男子汉们……现在我们家有两个成年的男子汉了！&rdo;母亲轻轻地叫了一声，用手指紧握别宋诺夫那放在被子上的手。&ldo;彼佳，事情很怪，好象你没有插过手。维克多是到沃尔霍夫地区，到不知哪个集团军去……难道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把他带在身边……放在自己的哪个师里不行吗？只要能在自己跟前。你懂吗？&rdo;

他全懂，比她懂得更多。他知道，步兵连、排长的生命往往象飞蛾一样短促。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这一点，此刻，他很想做个安慰的手势，摸摸妻子温暖的小手，但由于儿子在场而控制了自己。

&ldo;奥丽雅，你知道，现在我是个没有部队的将军。&rdo;别宋诺夫仔细地打量着儿子，但话只对妻子讲，&ldo;将来等我职务确定了，就叫维克多去，要是，当然……&rdo;

儿子没有让他讲完，被烟呛了一下，不赞成地摇摇头。

&ldo;嗯，不行，父亲！要当将军的爸爸来庇护我吗？不行！别谈这个问题了，妈妈！也许还要给父亲去当副官吧？还要发给我勋章？&rdo;

&ldo;我不会任命你当副官，而要你带一个连，&rdo;别宋诺夫说，&ldo;至于勋章，没有功我不发。尽管我知道，得勋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情况。&rdo;

&ldo;不行！在学校里，同学们就笑嘻嘻地问我：&lso;怎么，现在要到爸爸那儿去了吧？&rso;我不愿意，父亲！在哪儿当连长还不是一样！我的调令就在口袋里。我们四个人从学校到那边去，想待在一起。过去在一起学习，将来要在一起冲锋！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也是命运！一个人不会有两种命运的，父亲！&rdo;他象在重复从谁那儿听来的话。&ldo;真的，妈妈，两种命运是没有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