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尚司含笑摇首,“多谢诸位小姐好意!诸位是娘娘的上宾,我等焉敢僭越,各位请吧!”肃手请众人登舆,方细看了李小姐一眼,微微欠身,“李小姐有心了!”又对抬肩舆的内侍们道,“都稳着点儿!仔细颠着了小姐们的千金贵体!”
傅尚司是站在李小姐的肩舆前说这话的,硬要说起来便像是对李小姐另眼相看的了,有人便不是意思起来——位于德琳之后的谭司空家的五小姐头一个娇声相唤,“姑姑,玉君有事请教!”
把傅尚司叫离了李小姐的肩舆,谭玉君软语道,“姑姑,玉君不知该让丫环和家仆们随行好还是在这儿等候好,请姑姑指点!”她人长得美,衣饰又光彩夺目——和她来时乘坐的朱顶华盖璎珞车实可称作相得益彰,加之声音娇脆,问的又是众人想知道的事,故而一下子就引去了众人的视线。
傅尚司道,“谭小姐勿急,我正要说到这个!”面对了尚不曾登舆的众人道,“宫中有不便之处,各位的家仆不可入内,希请见谅;至于随侍之人,原说宫娥尽可供小姐们唤用,后是皇后娘娘恤察,怕小姐们囿礼拘束,故俯允各位可带一人随身,是以请小姐们定夺了人选,咱们便可回宫复命了!”
傅尚司话落,众人中略起了一点儿小小的混乱,好在各自带的人不多,从中选出最得力的也并不犯难,唯有谭玉君蹙了蛾眉,自语道,“我带了四个丫头呢,这要选哪一个才好呢?”两位副史正在她近旁,闻言相顾一哂,皆未置词。
瑶筝听完傅尚司说的就过来找德琳,也把谭玉君的话听了个清楚,眼角处睨了她一眼,撇嘴,自顾对德琳道,“德琳姐姐,你的墨莲也照应照应我好不好?”
德琳这才发现陆大小姐比她还简便,只带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心知瑶筝是嫌贴身丫头红绡太能拘管她才如此,可看小丫头惶惶地站在一边儿,快被皇家排场吓得打哆嗦了,无论如何是不能带进宫了,不由低谑瑶筝道,“你光想着小丫头不敢跟你聒噪,可没想过能不能派上用场,这时候后悔了?”
瑶筝不以为意道,“那我也不带红绡!她比我娘还能絮叨!好容易离了家,我可得舒快舒快!再说反正有你在,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说得极是理所当然,德琳啼笑皆非,心道大小姐你以为皇宫是哪儿、还舒快舒快!摇头叫过墨莲,嘱咐她多跟着瑶筝——墨莲是熟悉瑶筝的,陆大小姐每回过杜府来游玩多是墨莲在服侍。墨莲过来见了礼,真站在瑶筝身后了。
谭玉君从瑶筝跟德琳借人便侧目相向,虽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可从举动上看出是两人共用一个丫头,不由鼻中轻嗤了一声。此时瑶筝已带了墨莲走了,德琳只做未听,此一节便无人知晓。傅尚司远远看见这边儿的情形,对副史之一耳语了一句,那副史便指点又一名宫娥站到了德琳身畔。
这时候天已大亮了,傅尚司看再无别事,便令内侍们起舆,她自带了两名宫娥在前引路,八乘肩舆按序前行,肩舆两旁分别有宫娥、丫环随行,只有德琳的两侧都是宫娥,一眼看去便是与众不同。好在这时候已经行走起来,谁和谁都搭不上话,纵谁有什么念头,也不过是在自个儿肚子里装着罢了。
一行人进了朝天门,穿丹霞殿,过庆丰桥,一路井然往内廷而去,两位副史走在最后,看看和最末的肩舆也隔开了一点儿距离,谅不致有人听到,遂轻声说起话来,一个身量略矮些的道,“你们不是说这里头最负盛名的是杜尚书家的小姐吗?我怎么看倒像谭司空家的女儿更出众些呢?”
“你那是被谭家小姐的衣饰晃花了眼!”另一个嘴唇削薄的轻轻冷笑,“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看那谭小姐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戴!她今儿只怕是拼了从娘胎里带来的力气要压别人一头了!”
先说话的想了想,赞成,“唔,让你一说确觉得她雕琢的痕迹浓了些!”尽力远目看了看队伍前头,多少有些遗憾,“听说那杜小姐每每在饮宴聚会中都是艳冠群芳的,不知今日怎么反而不用心了,倒落了下风!”
“你说她不用心?”薄唇的又是哂笑过了才开口,“要我说她这才是用了大心思!你想皇宫里什么样的奇新华美没见过?再怎么打扮还能扮成个嫦娥不成?况就算扮成个嫦娥,她要扮给谁看?让皇后娘娘赞她美、比皇后自个儿和公主们都美?她那不是糊涂到了家?倒不如像她现在这样子,既不说太随意,也不说太富丽,至少不会第一眼就招了猜忌!”
“唔,也是!你果然比我聪明!”
“那倒不是,不过是我遇事爱琢磨罢了!你品一品宫里这些年,有几个人是靠衣装容貌胜出来的?尤其在女人手底下当差的,是不是越千娇百媚的越不容易出头?”
“那可不尽然!姐姐你不就深得傅姑姑之心?可你也生得很好看!”
这位身量略矮的副史很愿意说人好话,薄唇的先被她赞聪明、又被她赞好看,听了很是受用,却也忍不住喟叹一声道,“我那也是做到了!我不比你,是内司直接任用的,我可是从宫娥一点儿一点儿学起的,任是十冬腊月也好、三更半夜也好,什么时候领了命我不都比别人跑得快?有几个人出过我那么些力?”还要再感叹一番,忽觉这些话不大妥,因又找补道,“不过也多亏傅姑姑厚待我,多差我办事,才慢慢历练出来了,不然我哪能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