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怎么说,”夏经平开口,“林生,你跟孩子玩的那一套真是有些造次、欠考虑了。”
“你是一时痛快了,气象万千了,闹得我们孩子也不服管了。我一说她,她就回嘴:”你人家马锐的爸爸。净拿你来压我们,搞得我们两口子暴君似的。我早对你有意见了。这么不行。一家之内要没个共同,不分尊卑长幼,那还不乱了套?
怎么样以你现在也尝到苦头了吧?孩子真跟你没大没小的拿你当他的小朋友一样对待你了耽误到不舒服了吧?你这叫咎由自取——话说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我还没闹清呢?“
“是呵,到底为什么呀这么你死活的?”夏经平也问。
马林生闻言一愣。他也一时想不起是为什么了,光顾使劲哭使劲吵使劲生气了。片刻之后倒是想起来了,可一旦想起又发现这起因实在微不足道,实在有些无聊,事情小得都不好意思向外人道明。
“事儿倒不大。”他吭哧吭哧吞吞吐吐地对那两口子说:
“其实要说都不算个事儿。”
“由微见著。”夏太太语重心长地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孩子的事股小事,一举一动都对他将来品德的形成有影响。苗头不对就要及时教育,防患于未然。你们马锐我看也快成小流氓了。”
“呃,不不不,这话可说重了,他还不至于。”
“瞧他对你说话那态度,我看不是也差不多了,往那儿努力。跟父母说话就跟对敌人似的。这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他都不心疼。要这样不孝的儿子有什么用?你乜是,光知道哭,你的手呢!长手干什么的?就不会举起来狠狠扇他还是个大男人呢?”
“不不,这不能怨他,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坏影响,看了什么坏书,受了坏人的教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那么气你,你还替他辩护——那更不能看着他沉下去了!”
“是的,我一定要追查。”马林生神色凝重,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起,他神圣地说,“我这一段光关心他的生活,对他思想有所松。其实我还很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干什么,怎么能真正掌握他呢?
马林生本来是随口那么一说,意在使夏太太对马锐的看法不要那么偏激,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让人家说成流氓,做父母的也不见得光彩。但回过头来仔细一想,似乎确有迹象,越想越觉得像。孩子是一张白纸,人之初,性本善,肯定天生是个好坯子。家教嘛,那就是指自己的榇的作用,他自问自己还是一个小节有疏大节无亏的人。加上平时也很注意,搞什么名堂都背着孩子,不给他知道,应该说不会给孩子什么不良影响——他怎么全给自己孩子坏影响!剩下只好到社会上找因素了。到无以计数的别人身上找原因了。
他不能想象这是总有一天要降临的劫数。
即使他想到了,他能认了么?“
要回复到过去很容易,似乎一个巴掌就能把两个人全扇回从前。但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一想起寻陧儿子对他的冷漠。
格格不入他便感到一阵寒甲。那比儿子冲他无礼地叫嚷更讼他恐惧。那才真是孤家寡人,势将陷入氽久的孤独,又不是什么伟大的、超于世道俗识的孤独。
如同一个放荡的男人终有一天厌倦了以狎ji慰藉感情。
他实际上是陷入了两难,进退维谷。既不愿倒退维持现状他又做不到。儿子也不肯去做。你瞧他这些天对爸爸的那副嘴脸,处处与他作对,事事挑他的刺儿,动辄冷言冷语,只要他一接茬儿,立刻交火,并迅既升级,成为一场有关大是大非的激烈辩论。儿子总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侃侃而谈,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应该如何行事。孩子又有什么特点、天性、应该如何关照。一二三四五六七,谈得头头是道。并一再在他瞪眼欲暴跳未跳之际,以手加肩低声告,“君子不动口不动手,发怒正证明你理屈词穿,你有理你说服我呀。如果你承认自己无理,那我允许你揍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气焰极为嚣张。
父亲倒并非觉得自己理屈词穷,保是真感觉理论准备不够,理论修养大差,书到用时方恨少!有理讲不出来。而且由衰地发现任何真理都具有两面性,都是那么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就像一块石头任何人都可以撩起来它向对方掷去,只是飞行方向冲着你,哪怕这块石头是你刚排出的肾结石,也六亲不认地打你个头破血流。
讲理,如果是两个懂理的人,无异于两个娘们儿同扯一块被单各执一端,无论你用多大劲,最多钯一块被单一撕两半。
没有谁是被说理说城的,要整谁……得有材料。
情况迫使他紧急先进起来,明察会过早暴露,他决定先暗访入手。
马林生苍老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