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祁祯瞧着眉眼淡漠,一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空洞至极,可竟好似仍能让人窥见冷意。
“侯爷,你可知晓,孤的眼疾,是何人所致?”他受了伤的那只手微动,眸色空洞问道。
沈峦闻言,心头一凛,呐呐回道:“殿下方才所言,微臣想,应当是刺客下的毒手。”
毒手?祁祯听的这二字心疼冷笑。
随即猛地拂落了榻边小几上的数件瓷盏。
“确实是毒手,沈峦,孤倒是想问一问你,一个本该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如何手上能有如此阴毒的物件?”
祁祯这话一出,沈峦从他眉间窥见他毫不遮掩的怒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盲人双目的毒,沈峦自己便遭过一会,那七岁的小丫头,冲着他眼睛撒毒时的模样,沈峦现在还记忆犹新,若不是他知晓那毒的解药如何配制,怕是当真就盲了双眼,哪还有如今的宁安侯沈峦。
祁祯如此问他,纵使未曾直接言明是沈玲珑对他下毒行刺,沈峦也心中也能明白他话中何意。当即便叩首在地,连声请罪。
“是臣疏忽失责,才养的小女如此。”他说这话时,心头已是颤颤,直后悔这些年来待玲珑的纵容,若是早知会有今日之祸,他定是早早就将玲珑留下的那些毒物给毁了。
未曾想当年一时心软,倒助她在今日对祁祯下手。
可纵使玲珑犯下毒害太子这样的大罪,沈峦心头慌张,告罪时却还是下意识说着,是他疏忽失责,才养的玲珑如此。
到底是打小护着的小女儿,又对她生母愧疚,心底总难免存着怜爱,遇事时也总想着,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责。
沈峦叩首告罪,随即便紧接着道:“这毒是玲珑生母留下的,臣有法子可解,求殿下容臣几日,臣定能为殿下解毒。”
上首祁祯眉眼低沉,听的沈峦这句此毒可解,并未立即回话。
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今日沈玲珑给孤下毒,又私逃出东宫,犯下的罪责,问斩也不亏了她,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宁安侯府也不能幸免遇难。可孤不是为无故牵连之人,侯爷多年效力,孤都记在心中,这毒,侯爷既有法子解,此事孤也不会牵连侯府。”
祁祯这番话后,沈峦暗暗抹了把汗,忙谢恩道:“臣叩谢殿下隆恩。”
沈峦虽有把握祁祯不是暴虐牵连之人,也想着他不会是因玲珑一人之过,株连宁安侯府的人,可天家的雷霆雨露,从来也不是为人臣子者能一一猜准的,祁祯这开恩免罪的言语没开口前,沈峦不是不担心会牵连侯府。
待的祁祯这话一出,他才算是稍稍放下了提着的心。
可祁祯听着他口中谢恩,却是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一点,沈玲珑性子娇纵,实在是该好生治一治了,侯爷既是认了自己疏忽失责,日后,孤如何教训辖制,还望侯爷能记得自己今日所言,莫要插手。”
祁祯这话,便是明摆着告诉沈峦,日后寻回玲珑,他要如何整治,如何责罚,皆容不得沈峦置喙半分。
沈峦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向上首,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瞧着祁祯神色,想到侯府一大家子,到头来,只得低首应是。
他想,祁祯既不曾发作侯府,想来日后再如何,总不至于真伤了玲珑,更不可能取她性命。
可惜,沈峦不知道,世间折磨人的招数有那么那么多,不是仅有皮肉之伤生死之痛才让人难过。
宁安侯府,沈沁柳院中,她想着玲珑眼下被堵在金陵城门内,不知何时便会被祁祯搜回去,满心的烦闷。
她知晓镯子之事,玲珑定是连带着怨了她这个姐姐,若不是她也不必暗中护卫玲珑出京。原本沈沁柳便打算着,不让玲珑知晓自己插手她出逃之事,可眼下,却是不得不想法子出手将玲珑给带到个能藏人的地界了。
就如今玲珑这傻丫头的模样,由着她在金陵城里自己逃,怕是不出一天就被抓了回去。
可如何能让玲珑听话跟着自己的人走呢?
沈沁柳私心里可不愿打晕了玲珑带走,总还是想着,能好言哄劝她听话便是再好不过。
突然,她想到了个人。
“兰嬷嬷还未动身去云州吧?”
昨日落霞来同沈沁柳禀告过后,沈沁柳唤了兰嬷嬷过来,吩咐她动身去云州候着,以待玲珑不日过去。
这兰嬷嬷是玲珑在云州时的教养嬷嬷,后来玲珑入南苑时,顾念着嬷嬷年岁大了,受不得南苑的清苦,便未曾让嬷嬷随自己去南苑,让其留在侯府荣养。
下头人闻言回道:“还未出金陵城,嬷嬷原打算着今日便动身,出了封城这事,自是也走不成了。”
沈沁柳听罢,吩咐到:“送兰嬷嬷去见玲珑,让她出言劝一劝玲珑,听话去京郊那处庄子暂避些时日。”
金陵城门外,那守将下令封城后,玲珑和秋水在马车内皆提心吊胆。
早先原是那郎中安排的马夫,要送她们二人出城,可行到半路上,玲珑发觉了那马夫并非不欲与她们二人搭话,而是个哑巴。
好死不死,秋水在那当口悄声在玲珑耳畔嘟囔了句,怎的让个哑巴来送人,瞧着到底是要灭口似的。
玲珑登时便想到姐姐偶尔提及的那些贵妃和皇后从前宫斗的可怕,实在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