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去,阖上了门板。
深秋,小树凋谢了一地发黄的叶子。
冬天来了,寒风大雪中,小树顽强地昂立着,遍地萧索,唯有篱笆里的菘菜绿绿,被雪掩覆盖,种菜人却不知何处。
雪化冰消,春暖花开了,小树挺过了第一个冬天,长势得愈发健壮,努力汲取着土壤里的养分,抽芽怒枝,郁郁葳蕤。
十二年后。
风和日丽的一天,两扇柴门被推开,木头已全然腐朽,禁不起这一推,半扇门“哗啦”成了一地碎屑,另外半扇也掉下一大块,灰尘跌宕,门外伫立着四个乌锤甲的兵士,院中已是荒草萋萋,蓬蒿满园,比人还高,四个兵士执着军刀下手割,草茎像拳头一样粗,割的大汗淋淋,割了半晌才勉强辟出一条能下脚的路,对外头说:“好了,可以让老太君和节帅大人下轿了。”
更多兵士走进来,列战两旁,然后一丛丫鬟婆子簇着一个珠翠锦裳、两鬓花白的贵妇人迈进门槛来,叫着后面的人:“槐儿——”
应声的是一个月白士庶服的男子,衣上滚金线绣着松芝水月,头戴着东坡巾,身形如玉竹劲松,岁月的雕琢,愈发整个人渊亭山立,留着薄薄的髭须,拇指上一个羊脂玉扳指。身畔跟着两个月貌花容的女子,锦彩堆绣的襦裙,手握纨扇遮在鬓边,挡阳光。
走进来,望着眼前的景象,屋子几乎坍塌尽了,只剩了一面斑驳的土墙突兀地屹着,漫地野草荒秽,几乎遮住了视线,在那乱草杂芥之中一棵槐树俊秀挺拔,昂霄猗猗,分外苍劲笔直,碗口一般粗,已远高过了墙头,葱茏蔽日,簇簇的槐米花正值华茂,绿梗白苞,满院清苦冽冽的香,兵士们还在下手割草,槐树周围渐地清理干净。
“咦,这儿竟会长出一棵槐树来!”老太君含笑望着“看样子足有十来岁树龄了,难不成当年我们走了它就长出来了?奇!”
两个女子忙不迭说:“正应了老爷名讳,想是吉兆,咱们慕容家节节高升!”
老太君连连点头,愈发笑的合不拢嘴:“没错!登槐爵禄,上天的预兆,当年衍行大师说过,我槐儿是一生一世富贵荣禄的面相。”
男子没有说话,怔怔地望着,树干细腻俊俏的纹理,翠碧柔韧的枝叶,馨白娇巧的花蕊,眼睛直挪不开。
老太君道赞道:“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槐树,看来我家是福泽之地!”
两个女子颔首附和:“琅嬛福地,浸明浸昌,本支百世,金玉满堂。”
老太君十分高兴,又道:“日头毒,这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咱们回馆驿罢,明日巳时二刻吉时,开坟起棺。”
说着便往出走,两个女子跟在身后,迫不及待要离开。
男子像是没听见,脚下挪不动,望着那树,心生了莫名的眷恋,老太君在门外催促:“槐儿,怎么了?”
男子这才回神,眼底几分恍惚,抬步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望了两眼,忽对左右道:“听令!”
兵士拱起手来:“在!”
“留两个人在这,将野草清除干净,房屋修葺,用上青砖绿瓦,再寻雇两个园丁,专心伺候这棵树,我要它长一百年,一千年。”
“遵命!”
语罢,抬步出了门槛,衣线飘逸,背影决绝。
又有风吹来。
槐枝满树簌簌颤动,其叶沙沙,声如泣涕,抖落一地花蕾。
第47章淮南事变(2)坐在乌……
定柔听说皇帝终于要回銮了,拾掇起了包裹,带了一把油纸伞和散碎银两做盘缠,淮扬到姑苏坐马车十来天可至,徒步怕是要走二十多天,去了抒思院几次四哥都没回来,望着尹氏的大肚子,她也没好意思跟张口,想了想,到时候还是独自悄悄走吧,走官道大途,有兵士巡逻,不怕遇上歹人。
嫂嫂说侄儿在秋天出生,自己在妙真观守着孝,不好两地往返,满月酒就不吃了,还是多给侄儿裁制些衣物,聊表做姑姑的心意。
于是她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缝纫,三餐也不出来,没两天红漆大箱已装满了,足够穿到岁,眼下做着冬袄,小孩子没什么尺寸,特去南院问了几个正抚育着稚儿的堂嫂,要了些旧衣比量着。
府宅的下人私下嚼舌根,十一姑娘当真好裁缝,错生了官宦富贵之家,若生在寻常家,嫁个忠厚老实的,必是勤俭持家,能纺善织的巧娘子。
温氏听了不免又上火一番。
七夕节那天家里发生了不愉快,大哥与外头一个皂吏的浑家私会,突然被绑票了,父亲从府衙回来,急的将西花厅的东西摔了个狼藉。
之后和四哥带了一队兵出去,晚间才回来,大哥也没寻回来,母亲偷偷跟几个孩儿说,和邢家有关系,绑了大哥要挟爹爹的。
这个邢家定柔回来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乃长姐慕容娉的婆家,邢家有两位老爷,一个武宁是镇南候,一个是剑南定西候,爹爹与之有八拜之交。
她依稀还记得长姐小字叫婉婷,序齿行三,是正经的嫡生长女,也是在祖母的摄梅院长大的,后来及笄了,也没挪走,祖母不知为何对庶出的十一妹另眼相看,落了胎便裹了襁褓,抱过来亲自抚育,长姐这才挪去了亲娘院子。定柔隐隐记得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总是肃着脸庞,端着架子,有时候来给祖母请安,祖母谆谆训导一番,长姐便颔首垂目,正正方方施一个礼,说孙女记住了。母亲说,那年祖母病,正是长姐婚期,嫡母之所以闹腾出一场点天灯的事,缘是因为嫁妆,祖母是一郡的奉邑,且是水田最丰饶的上虞郡,淮南最富庶的郡县,加之田庄商铺几十年的盈利,手中积蓄颇丰,五个儿子膝下三十多个孙女,惯例每个孙女添妆奁,嫡出的一万两,贵妾(如夫人、姨娘)所出的八千两,庶妾(娘子)所出的五千两,仆妾(通房)所出的两千两,长姐是长房嫡女,正经的节帅府千金明珠,祖母便添妆两万两,另几家商铺和田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