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平帝幼少,太皇太后按惯例临朝称制。可是这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又素来厌政,便把朝政全部交给王莽;除了封拜罢黜由她点头之外,其它的全由王莽裁决。
王莽重掌大权,心想这次我再不能像上回那样的“避之外戚”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皇帝的外戚进入朝廷,尤其不能让皇帝的母亲入宫尊养。现在皇帝还小,等他长大了,再把他进入宫中的母亲尊为什么太后,进而重用他的两个国舅,那我王莽就彻底完了。不如现在就和太后议定,令中山外戚不得至京师。于是就进见太皇太后说:“前者傅、丁两族泛滥朝廷,为害不少,这种教训可得牢记——中山卫氏外戚再不能来长安了。”太皇太后毕竟仁慈些,觉得母以子贵,至少得让皇帝的母亲卫姬来。再说,有几个像傅老太那样的人呢,还是让人家来的好。王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汉家过去发生的这种事还少?远者有吕氏、上官氏,近有傅氏、丁氏,不都是很好的例子?万一他们来了有样学样,到那时再后悔可就晚了。老太后看王莽这样执着,只好说:“不让人家来,那得对人家厚加封赏,不然说不过去。”王莽说:“那就封帝母卫姬为中山太后,帝舅卫宝、卫玄为关内侯,这总可以了。”太后点头依允。
于是太后下诏封中山卫姬为中山孝王后,其弟卫宝、卫玄为关内侯。但有一点,非朝廷有诏不得来京师。
中山孝王,即是平帝之父刘兴,七年前薨逝时被谥号曰“孝”,故称中山孝王。
有了太皇太后的钧旨,王莽自然底气十足,使左将军甄丰持诏前去中山宣告。中山卫氏一听不让去京师,知道这是王莽的主意,怕他们去了与他争权。不过卫氏兄弟倒也明智,卫宝卫玄哥俩说:“咱们去那儿干啥,汉家这一百多年多少个外戚被诛被戮,罢黜流放,这教训还不够深刻么?不让咱去咱就不去,能保得宗族安全,比啥都强。”
把卫氏外戚限制在中山,王莽的下一步就是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威权,培植亲信。此时朝中还有几个元老,如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宣,光禄大夫龚胜等。王莽想,要想培植我的人,必须把这几个老家伙弄走;这些个老古董占着重要的位子,他们不走我想提拔的人就上不来,我的威权也就无从谈起。可是怎么将这些人弄走呢?强行免官?肯定不行,难以服众不说,老太后那里就通不过。尤其是大司徒孔光,在朝中可谓德高望重,连太皇太后都十分敬重他,要把这个人撵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不要紧,善玩心眼的王莽自有办法。于是他暗暗写下何武、公孙禄两个人的名字,到大司徒府见孔光说:“前者董贤自杀,太皇太后命公卿举奏谁可任大司马,这俩人却相互举奏,说明他们俩私底下搞了小动作,惹得太后很生气。令太后生气的人,怎么能继续呆在朝廷里?本来我想上疏奏免他们的,可当时我是大司马的主要人选,现在如果奏免他们,显得我在当选大司马之后报复人家,多有不妥。所以我觉得,还是由大司徒来奏免他们为好。把这种善搞小yin谋的人罢免了,朝廷中必然邪气去除,正气上升。还望大司徒秉持正义,举奏他们。”
孔光听完这些话,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按说,像这种相互举荐,虽有不妥,但还不至于免官。再说,举奏弹劾,这明显是得罪人的事,一般人都不愿意干。尤其是,孔光是西汉末的耆旧名儒,孔子十四世玄孙,一辈子恪守温良恭俭让,很少与人发生龃龉,更别提得罪人了。没想到大司马竟要他弹劾大臣,这可真难住了他——按大司马说的办吧,肯定要得罪何武、公孙禄;不照办吧,大司马、太后这边更不敢拒绝。难受半天,只好硬着头皮将这得罪人的事应承下来。
不过孔光心里啥也清楚——秉持正义?这明明是你王莽借我这个老头子的手打击报复,还冠之以什么“正义”,真是黑白颠倒了。更何况,何武是闻名天下的君子,哪像你所说的什么“搞小yin谋”的人呢?可是按他温良驯顺的xing格,哪敢直说出来?
次ri早朝,孔光便满头冒汗,结结巴巴地上奏何武、公孙禄相互举荐的“丑行”,希望太后陛下将两人免职惩戒,以儆效尤。不等孔光说完,王莽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说:“大司徒所奏极是,像这种龌龊之人不清除,朝廷中必然邪气横行,正气不彰,望太后与陛下准奏。”
其结果毫无悬念,何武、公孙禄被罢职归家,不再录用。何武还被罢归田里,永不得至京师。这样在弄走孔光这些老头子们之前,王莽先清除了两个自己暗恨的人。
孔光满以为这就算完了——你王莽已经报复了两个当初没有举荐你的人,而且得罪人的事也叫我干了,你总该罢手了吧?可没想到,没几天王莽又拿着两三个人的名单来见孔光说:“这几个人,滥叨名爵,尸位素餐,光拿俸禄不干正事,太皇太后早看他们不顺眼。太后的意思,还是以大司徒主奏,我来附议,把这几个人革除掉。”孔光一听,不觉冷汗又冒出来,心想:“这哪是在革除别人啊,这完全是在革除我——逼我走啊!”但他又想:“这未必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应该是你王莽为自己以后独霸朝权扫平道路吧?”换上一个xing格刚强的人,没准要拿这事去太皇太后面前对质,看这究竟是不是老太后的意思。可偏偏这个人是温顺胆小又一大把年纪的孔光,他哪肯再为这事去较真?再说人家是亲姑侄,就算王莽说了假话又怎样?老太后历来看重王莽,现在更离不开他,还能为这事把他免了?算了,识点时务吧,我老头子退出来好了。于是就对王莽说:“老夫年迈,体常有疾,近ri尤感不适,恐怕上不得朝堂,主奏之事怕难以完成,请大司马与太后见谅。另外我正准备上书求退,以养贱体,还请大司马在太皇太后面前为老夫美言。”王莽听罢暗笑:“这老头子倒也识趣,正是要你引退呢。”不过嘴上还是说:“老大人,这可不行。您是朝廷元老,国家栋梁,以后王莽凡事还得靠您呢,您可不能引退。”听了这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话,孔光心里一阵阵发凉——以前还以为王莽是个谦恭忠厚的实在人,可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善耍心眼的权术家呀!唉,算了,早ri离开这样的人也好。就说:“老夫年迈,的确力不从心;朝中自有年富力强有才德之人协助大司马,老夫我一定要告退的。”
孔光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上书乞骸骨,力请辞去大司徒之职。太皇太后览奏,召王莽商议。王莽说:“大司徒年老多病,该当回家休养——太后当年准许臣之七叔大司马王根病退,今ri亦当准许孔大司徒病退。”于是太后点头,准许孔光卸职。
弄走了孔光,其他的就好办了。于是王莽一改昔ri的谦恭温和,在朝堂上开始疾言厉se,咄咄逼人,说现在朝中很多官僚人浮于事,敷衍塞责,拖沓懒散,得过且过,有负太后重望。对他看不惯的,甚至平时对自己没啥笑脸的,更是一个个点名批评,指责他们这事没弄好,那事有差错,弄得一干人等惶惑惊竦,如芒刺背。彭宣、龚胜虽然没被直接点名,但王莽拿眼斜看他们的样子更让他们难受。于是彭宣、龚胜,以及太中大夫邴汉几个老头私底下议论:“大司徒一退,大司马的脸se就变,这明显是在针对咱这几个老头子啊!现在孔大司徒走了,咱何必再呆在这儿看人家脸se,听人家呵斥?算了,少生点气还可以多活两年呢,咱也走吧!”于是也都以年老体弱为由,让书乞骸骨。
太皇太后一看几个老头同时乞骸骨,不觉有点诧异,就召王莽问是咋回事。王莽说:“其实臣也觉得意外,就找他们询问过了。他们说,其实他们早想告退的,只是见孔大司徒还每天坚持上朝,他们也就不好意思提出来。现在孔大司徒告退走了,他们才敢提出。不过以臣看,这也好理解,人的岁数大了,眼花目冥,jing力减退,想干好而力不足,干不好又觉得对不起朝廷,只好告老求退。他们还说,等他们退下去了,换上一班有朝气有能力的年轻人,对国家更好。”
太皇太后一听,说的也是,人岁数大了就没恁大心劲,干啥都懒散。就拿自己来说,现在不也是诸事厌烦,只求清静?要不是有我这个侄儿总理朝政,像俺这老寡妇小皇帝,能管得了啥呀?算了,那些老头愿意退就退吧,以后让王莽领着一班年轻人,放手让他们干吧。
于是彭宣、龚胜、邴汉便都被恩准卸职。而几个不为王莽待见的,自知干下去不会有啥好果子吃,也都知趣地自动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