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足不出户。丈夫雇了一个家庭女工,操持家务。她买菜,洗衣服,做饭,收拾我们这所巨大的住宅。有时让我化妆、做头发、戴首饰,带我去上流社会,出席招待会或者为进行谈判而举行的宴会。大概就像人们随身带着金烟盒一样,想带我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觉得我成了穿戴,有如人们出门之前穿上礼服或戴上名贵的手表一样。男人们开始注意到我,可是我被严格禁止不仅不能卖弄风情,甚至也不许与他们交谈。当然,不是指几个人在一起的共同交谈。丈夫允许我参加多人交谈。有一次,我和某人跳了一会儿舞,之后,丈夫狠狠骂了我一顿。不,他不是吃醋,他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许我有,即我抛弃他而喜欢别人。对于他来说,重要的是任何人‐‐明白吗,任何人‐‐都不能动这样的念头,即认为我在卖弄风情。他认为这会给他脸上抹黑,使周围的人把他看成几乎是戴绿帽子的人。
我就这样过了五年。突然‐‐真是天大的幸运!‐‐我们要外出度假了。当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分开走,我们应该一起乘飞机。可是就在出发前一天,我们改变了计划。我和儿子先走,丈夫随后与我们会合。
我来到了西班牙。独自一人,没有监视者。我穿着难以想像的服装,在昂贵的发廊里做了头发。我年轻,没有经验,渴求各种感受,想展示通常的女人的妩媚,得到男人的青睐。我想要别人喜欢我,我想要有人跟我调情。我没有企图背叛丈夫,我对我们的性生活非常满意,没有任何别的奢求。但觉得自己是女人‐‐这不仅仅是丈夫想要你。
我昏了头了。晚上,我和又一个倾慕者坐在滨河街一间酒吧里。奏着音乐,我们一起跳舞,喝着一种香味浓郁的鸡尾酒,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的眼睛,我真希望这个美丽的童话永远不要结束。明天丈夫就要来了,我明白,这是我最后一个自由的夜晚。也许,我喝酒太多了。也许,音乐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我太人迷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我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没有想,除了命运赠予我的,让我过了五天真正的、正常的、美丽的生活。接下来又是樊笼。纵然是金子做的,但毕竟是笼子。
&ldo;谁的孩子?!&rdo;
这个叫喊声至今仍然在我耳边回荡。为什么我就没发现儿子从酒吧里跑出去,到了浴场呢?为什么我就没有拽住他?为什么我就没有听见他呼救呢?酒吧里一个顾客发现了他,并喊起来。我呆住了。男人们纷纷向海边跑去。但是晚了。
第二天,丈夫飞来了。他办理了一切证件,我们带着儿子的尸体回到了莫斯科。在整个这段时间里,他只跟我说过一次话。他问,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知道,他后来找到了那天晚上曾在酒吧里的人,向他们打听了情况。我猜,他们给他谈了一些情况。从此,他不再说话了。他甚至没有打算与我分担痛苦。似乎死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我的。似乎这一切统统与我无关。
他沉默了三个月。后来开始说话了。天啊,他继续沉默该多好啊!他骂我是没有头脑的淫荡女人,在陌生男子面前毫无廉耻。他把一切罪过都安在我头上。难道我自己不知道我有罪过吗?难道我谴责自己比他谴责得还少吗?他不想看见我是多么痛苦。后来我明白了,他看见了,但他觉得这痛苦还不够。他想使我更加痛苦。
我试图自杀。我割断了静脉。不巧的是,那天家庭女工比平时来得早。我被救过来了,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劝我平静下来,解释说,我的死改变不了生活中的任何东西,也不能使儿子死而复生。他们怎么就不理解,我没有想要改变生活中的任何东西。生活是什么样,就让它是什么样好了。我只是不想过这种生活了。让它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让它没有我继续进行下去吧。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痛苦了……
我住了半年医院。丈夫每天来看我,送来食物和药品。也跟我说话。我竭力充耳不闻,但毫无作用。半年以后我出院了。给我注射了某种制剂。痛苦依旧,从未离开过须臾。我不想像从前那样生活。只有一点改变了:我明白了,我没有力量独立了断这一切。用催眠疗法给我治疗了半年,收到了应有的效果。现在我不能依自己的心愿终止自己的生命。
我来到大街上,希望有辆大货车从我身上轧过去,或者我被抢劫者打死。有好几次,我试图跳到行车道上。我站在人行道上,选择车流最密集的那一刻。就在最后一秒钟,我豁然明白了,我不能这样做。催眠疗法的医生们,他们真该死!他们没有消除我的痛苦,没有摧毁我的心灵,但却剥夺了我独自摆脱无法忍受的痛苦的机会。
但是今天这个就要了断了。今天我碰见了他,偶然碰见的,在街上。他走到我跟前,问我感觉如何。他冲我微笑,这是善解人意的、富有同情心的微笑。我回答说,我感觉好极了。
&ldo;我理解您,&rdo;他说,&ldo;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处在您这种情况下的女人一般未必会有什么感觉,除了巨大的、占据整个身心的痛苦。&rdo;
&ldo;您怎么知道?&rdo;
&ldo;我什么都知道。难道您还不明白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