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儿抱着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一直堵着的那股气像是随着泪水都倾泄出来了,就都觉得好受了些。
绘歆到净房里胡乱擦了把脸,便端了水出来,亲自服侍娘亲重新梳洗。
程氏也就由得她忙碌。
等两人终于收拾齐整,互相看看,都是红肿的眼睛。绘歆这里连脂粉都没有,只好让守在外面的大丫鬟尘香去元晖院取了些脂粉过来,又给大夫人拿了套衣服过来换上。
程氏便揽了绘歆坐在身边,低声对她说:“绘歆,都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你们姐俩儿。”
绘歆忙道:“娘这么说,女儿真是无地自容了。女儿不能孝顺娘亲,却让娘亲为女儿担惊受怕,还受人羞辱,是女儿不孝才是。”
程氏见绘歆如此懂事,越发觉得有些羞惭。这许多年来,自打她确认了自己两个嫡子夭折的真相,那心思就再也没有放在两个女儿身上。她也曾想过要告知国公爷,可国公爷对那位的盛宠打消了她的念头。更何况她要的是以命偿命,国公爷虎毒不食子,自不会让她如了愿。便只靠自己谋划,有意让那两位得瑟了这么多年,却是要让她们觉得希望近在咫尺的时候,再给她们雷霆一击--现在好不容易成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瞒得过国公爷去。
只是两个女儿也是她的骨肉,她却是过于忽略了她们。
绘歆幼年就订了亲,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丝毫没有去真正查访那关大公子的人品行事。若不是今儿这事闹出来,绘歆真的嫁了过去,还不知道要被那关大公子如何挫磨。
绘懿更是被误了许多,她本身性子就比较浮躁,又有个行事有度的姐姐珠玉在前,免不了心心念念,处处要和姐姐争。须知这个世上,以后只有她们两姐妹是真正的骨肉亲人。若是她的谋划瞒不过去,她们会既没有了母亲,又和父亲生了嫌隙。若她们两个再不能互相扶持,以后的日子却是难过得很。--程氏第一次对自己以前的谋划动摇起来。
想到此,程氏就更内疚了,只看着绘歆道:“绘歆,你是娘的嫡长女,也是你爹爹最疼的孩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跟你爹爹站在一边。就算是已经嫁了人了,也要记得。若惹恼了你爹爹,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绘歆不明白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只睁大了一双刚刚被泪水洗过,越发黑白分明,如秋水澄空的眼睛,不解地问道:“娘怎么这么说?--女儿当然会站在爹爹一边。无论爹爹以后做什么,女儿总会支持爹爹的。”
程氏就欣慰地笑了:“你知道就好。--以后若是娘和你爹爹有了争执不合,你也要记得站在你爹爹那边。不用管娘。娘有自己的安排。”
绘歆更是不解:“娘越说越过分了。--娘怎么会和爹爹不合?”
“难道你觉得娘和爹爹不会有争执?”程氏反问道。
绘歆肯定地说:“外面的人都说娘和爹爹是神仙眷侣。女儿也从未见过娘和爹爹吵过嘴。无论何事,爹总是让着娘,娘也是处处为爹爹着想。”又把头靠程氏肩上,神往道:“女儿只希望,以后女儿嫁了人,也能如同爹和娘一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程氏泪流满面,只抱紧了绘歆道:“好女儿,你以后一定能过得比娘好。--你放心,娘一定再给你择一户好人家。那关家,不嫁也罢。”
绘歆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道:“娘这么说,女儿就放心了。”又正色道:“女儿虽是孝顺,可也不会盲从。--若是娘执意要守旧诺,将女儿嫁到关家,女儿是宁死不从的。”
程氏便抚着她的头,赞道:“我的绘歆,最是有主意的。”又对她托付道:“你妹妹有些莽撞,不过心地并不坏。你是姐姐,若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看在娘的份上,要多照应她。”
绘歆就皱了皱眉道:“娘,一味忍让只会让妹妹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还是要真的管教管教她才是。”
程氏便道:“这你放心。娘会请个懂礼仪的女师傅回来,好好教教她的。”
两人又闲话一番,绘歆今日闹了一天,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子程氏过来安慰了她一番,就不由放松下来,又偎在娘身边,觉得温暖而踏实,便慢慢睡过去了。
程氏便将她放到暖榻上,又轻轻拿了床绣被给她搭上。暖阁烧着地龙,一点都不冷。
外面就叫了绘歆的丫鬟英娘和楚娘过来。程氏便吩咐她们好好看着大小姐,又让她们等大小姐醒了,便去小厨房给大小姐端吃的过来。这边张妈妈就叫了人先去小厨房预备着。
太夫人的春晖堂这边,晚饭却是只有太夫人带着则哥儿和国公爷,以及五房的夫妇两个一起吃饭。
大夫人程氏早就遣了人过来对太夫人这边说了,程氏和绘歆、绘懿姐俩儿都不过来吃饭。
范四爷本来陪在太夫人这里。不过之前四夫人安氏托人将他叫了回去,说是有要事。结果四爷一去就不复返。
太夫人一边看则哥儿吃饭,一边调侃道:“则哥儿,你的爹娘都不要你了。将你一人扔在祖母这里。”
则哥儿小小的心思里,便琢磨起爹娘是不是躲起来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谁都不知,正被各人猜测的范四爷,此刻正头顶一个装满水的铜盆,膝盖下垫着一块木制搓衣板,跪在自己卧房里的樱桃木雕花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