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堂无奈地笑了笑说,闲着也是闲着。
周大夫说,原以为你就会泥瓦活计,没想到你的木工活儿也这么地道。
王满堂说,唱戏的讲昆乱不挡,我们这行是瓦木扎石土,油漆彩画糊,也讲样样拿得起。旧社会宅门请工匠,往往请两三个就把活都包了,这就要求所用的人得全才。
周大夫说王满堂的这身手艺千万不能失传。王满堂指着刨子说小接班儿的已经顶上来了。刨子说还有三叔呢。王满堂望着满院奔跑的门墩说,那小子,我不指望他。唱歌唱戏,都是横着出来,连道也不会走了。刨子好,刨子聪明。
大妞隔着窗户夸刨子说,这孩子跟门墩不一样,爱钻。刨子给我钉的小板凳,洗个脚什么的,高矮正合适。我就想,他一个小人儿,怎么就能知道老人坐多高的凳舒服呢?
朱惠芬两口子带着双胞胎的另一个斧子来看爷爷奶奶了。朱惠芬见了刨子很亲昵地抚摸儿子的头。刨子一甩脑袋闪开了,脸上有些不高兴,因为朱惠芬妨碍了他做活。斧子找到刨子,说他有小人书,《草原英雄小姐妹》,妈刚给他买的。刨子说,去去,小孩子玩艺儿。
朱惠芬说,小孩子玩艺儿,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
王满堂说,这孩子老成。
大妞问斧子要吃什么,斧子说要吃奶奶烙的馅饼。大妞就让正在&ldo;穿林海&rdo;的门墩买一块钱绞肉去,并且指明要肥点儿的,不许贪污。朱惠芬奇怪怎么还贪污。大妞说,人分钱半斤黄稀酱,他回回买来不够吃。我上小铺找人家,人家说你们家门墩买酱从来都是买三分的,好让我们为难,只好多给,您还来找我们给的不够。朱惠芬说门墩的歪点子就是多,刨子跟他学不出好儿来。大妞说刨子跟门墩不一样,刨子是老王家出类拔萃的可心孩子。
婆媳俩在厨房一边聊天一边准备做馅饼,柱子进来问吃什么。朱惠芬说烙馅饼。柱子说今天不吃馅饼,换面,换打卤面。王满堂也说吃面,让刨子上小铺买二两黄花两毛钱大海米,打卤。
大妞只好改饼换面,刨子悄悄对大妞说今天是他临州奶奶的生日。刨子说,您忘了,年年我奶过生日,我爸我爷都吃面。
大妞黯然神伤说,不是自个儿的肉,再怎么贴也贴不到自己身上来。
门墩从窗户探进脑袋说,我大哥想着他娘,我爸想着他媳妇,贫下中农一条心。您哪,就一边晾着吧。
大妞举起饭铲子给了门墩脑袋一下子说,人家心里都想着他妈,我过生日你小子怎么就想不起吃面来?白养活你了。
门墩说不行咱们明天也吃面,买它多一倍的黄花和海米。大妞说她的生日是五月十八,现在都快到八月十八了,早过啦。养这帮忘恩负义的兔崽子们,她算倒了八辈子霉。
大妞为临州的麦子做出了喷香的寿面,在饭桌上笑容满面地说,今儿是柱子娘生日,我让门墩打了四两酒,买了一个小肚,半斤素鸡,给临州的老姐姐添个寿。
柱子感动地叫了一声妈。大妞虽然答应了,心里仍旧满是酸涩。吃饭的时候,柱子说他要到非洲去支援那儿的建设。大妞说在自个儿家里待得好好儿的上什么非洲。王满堂就说这件事是早已定好了的,我们支援人家建筑大礼堂。柱子说里面结构是中式,原来计划外面屋顶挂琉璃,但后来想,那儿太阳太毒,怕晒炸了,就改了石板。王满堂嘱咐柱子给外国人干活得留心眼儿,咱们这点看家的本事不能让外国人学了去,要是全世界都有了故宫,中国的故宫也就没意思了。
大妞说,非洲,就是热得马都长白癜风的地界儿?
门墩说,那是斑马。
大妞说,斑马也是马。你看那儿的人晒得一个个都跟戏台上的包公似的。那天街上有两个黑人打我旁边过,我仔细一瞧,那叫黑了个脆,连手心都让太阳晒成了死王八肉色儿。
梁子说,人家就是那种,就跟您养的那些鸡似的,油鸡就是黄的,来亨就是白的,申不了。
大妞说,我是怕柱子回来也变成那模样。最好还是在家待着,那么热的地方,待着都冒汗,再干活,苦哇。
柱子说,妈,想想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就什么也不苦了,我们这个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