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积如此久的思念浓烈到再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他多么想就此拥有她,一生一世。
“如果你不走,我就不会放手了。”他贴在她的耳边,以前所未有的卑微语气袒露自己的情愫:“因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离开我。”这也是杜允唐和周霆琛的最大不同,他会执拗表达自己的情感,全然不顾毓婉是否愿意接受,而周霆琛永远都在顾及毓婉的感受,不敢轻易将感情重负积压在她的肩头。
毓婉被杜允唐吻住,起初还在挣扎,后来终慢慢放开了手,目光投在白花花的天花板上,神智迷惑。
她迷惑在这两个男人之间,自己到底爱的是谁。
周霆琛于毓婉是幼年梦想,所有初恋有关的纯净情愫皆投入在他的身上,杜允唐于她是婚后琐事将两人捆缚住的亲密,并肩作战的经历使得他们之间不仅仅只存在同情而深了情爱。两个同样卓然出色的男子,她何德何能一同贪留,拥有一个就必须伤害另一个,可不管伤了谁,她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毓婉,在外逃亡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孩子的名字,我不知道孩子不在了,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做一个迟到的父亲。”杜允唐俯下头,滚热的眼泪还是落在她的胸前。他嫌自己哭得太难看便狠狠蹭了去,偏眼泪汹涌不绝:“我给他起的名字叫永铭,铭记我们在战乱后的两次相遇。”
毓婉两鬓碎发有些散乱,两三根发丝挡在面颊上,他想伸手为她抿去又怕自己的动作会干扰她的选择。
杜允唐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第一次向毓婉赤裸坦诚心扉,心慌得怦怦直跳,仿佛个懵懂少年在得到心仪女孩的允许,如被开口拒绝,美梦就会破散掉。
“我不会借此强迫你留下,因为我知道,留下你的身体也永远得不到佟毓婉这个人,我尊重你的全部选择。”他卑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毓婉的脸上,等待她的最终发落。
毓婉想了许久,许久。
她想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心虚的为自己胡乱寻找台阶:“也好,你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我能有幸留你在身边三年已是上天眷顾,眼下失去你,也是上天惩罚我不曾珍惜过,做错的人必须得到惩罚,我活该……”
杜允唐的唇被毓婉用力捂住,她亲昵的动作给了慌乱的他慰藉,杜允唐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被迫傻傻抬眼与她对视。
毓婉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我至今还是杜允唐的妻子,从未背叛过,无论身心。”
杜允唐甚至不会怀疑毓婉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而是出于本能的去相信她。
他狠狠的圈住毓婉的身体,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面颊、额头、鼻尖,还有颤动的睫毛:“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来陪我,谢谢。”
真的愿意吗?恐怕连毓婉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人生就是这般不尽如人意,越是想做的事越会远在天边不可触及,在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后,她忽然有些倦了,厌倦再叛离一次杜家和周霆琛去寻找年少时的爱情,厌倦了重新经历婚姻磨合的痛苦。
毓婉终于明白,自己与周霆琛一次次错身而过并不是命运残酷安排,全是她本性使然。
情是牵绊她去或留的枷锁,一辈子不会有决断敢去砸开。
杜允唐还在细细亲吻她的耳垂,毓婉伸出手臂搂住她,杜允唐讶异妻子的主动,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是的,这是他的妻子,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得到她,可他不觉有了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体贴,及其细心的问句:“可以吗?”
毓婉的目光直视头顶的灯,昏黄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痛,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就这样吧,他现在更需要她。
她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双臂夹紧,回应了他。
杜允唐归来后常与一些神秘人物来往,毓婉无意中撞破几次,发现其中一人在杜瑞达入狱时曾经冒险上门提出过参与营救之策,她心中大约也猜到杜允唐这些日子究竟漂泊在何处。
眼下上海时局动乱,北方军政界与南方政府公然决裂,南方汪精卫自秉为孙总理继任者将广州国民政府北迁武汉与南京革命军对抗。为平息内乱,赢得更多内陆武装支持,蒋介石声明要火速解决武汉意图分裂举动并解除上海工人武装,为防止再次出现武力暴动妄图收回英法租界事件,遂提供三百万元资助将上海若干帮会组织了秘密中华共进会和公开的上海工界联合会,再以派遣数百名军官将其改变成队伍,只针对革命党人和妄图暴动的学生工人们施以暴力。
四月十二日凌晨,停泊在上海高昌庙的军舰上空生气信号,早有所准备的帮会打手们冒充工人从租界内分头冲出,向闸北、南市、泸西、吴淞、浦东等十四处工人纠察队发出袭击,工人纠察队猝不及防,不得不奋起抵抗,双方在港内激战,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开来,以调解“工人内讧”为名收缴工人纠察队武装,一千七百多支枪被缴,三百多名纠察队员被打死打伤。
事件发生后,上海工人和各界群众举行总罢工和示威游行,以抗议血腥暴行。四月十四日,南京国民政府宣告成立,与武汉政府分庭抗礼。
许浩南得知冯玉样出师潼关节节取胜后,当即调转态度向南京政府屈从,对上海区域内所辖共产党人大肆镇压。上海本是乱作一团的政局越发雪上加霜,民众百姓再度陷入血雨腥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