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在搞什么!不行啊。今天是危险的日子。&rdo;
少女若无其事地抽出卫生纸。少女擦拭腹部的手穿过光球,但光球仍旧停在原处闪耀。这两个人是不是没有看到刚刚的亮光呢?
&ldo;抱歉抱歉。百合,刚刚真的很棒。&rdo;
少年也拿了卫生纸。光球并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腹部上方。接下来两人继续聊些学校、打工等天真无邪的话题,但纯一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那道白光一定就是新生命诞生的光芒。纯一飞跃到涩谷车站忠犬八公雕像前的广场。广场上挤满了等候约会对象的男女。他飘浮在广场上空观察女人们,偶尔会看到腹部上方飘着白色光球的女人。怀孕后期腹部明显突出的孕妇所带的光球并没有特别大,却格外明亮。他也曾在怎么看都还只是中学生的年轻女孩制服裙子上方看到过白球,并为之惊讶不已。
街上原来充斥着如此之多的生命之光。纯一飘浮在忠犬八公前的广场高空,望着来来去去的人潮不禁感觉有些恶心。
除了在夜空飞翔、偷窥他人的生活之外,死后的世界还有许多吸引人的乐趣。对纯一而言,那就是电影与音乐。
当他因连日的探索而感到疲倦,黑暗的电影院就成了最佳的休憩场所。他飘浮在白色椅套的指定席上方数公尺之处欣赏电影,对孤独的纯一来说,这是最好的减压方式。光线穿透自己映在屏幕上,成了美丽女星的眼泪,或是怪物流下的强酸唾液。他生前喜欢耗费巨额制作费的动作片或科幻片,但死后却迷上刻画纤细感情的爱情片或家庭片。
这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拥有比生前更为敏感的视觉和听觉‐‐枪击与爆炸场面造成的强光与噪音几乎给予他实质的冲击。而在经历过实际的死亡之后,电影中虚构的死亡也不再能吸引他的注意。纯一逐渐疏远以伪造的死亡与残酷为卖点的作品。在周末的夜晚,巡回各家艺术电影院的午夜场成了他死后的新习惯。
看电影或许是作为阅读的替代品。纯一在生前是重度的文字中毒者,但现在即使到银座的旭屋、kuazawa书店或jena外文书店等先前常去的书店,他也只能观望书籍的封皮;面对如洪水般众多的书籍,却连一本都无法翻开。他多么希望能够拿起喜欢的书,在掌心中感觉书的重量,充分享受内页的纸质与文字组合。即使是讨厌的作者照片也让他感觉怀念。如果能让他像一般的顾客那样故意慢条斯理地挑书,买下几本带到咖啡厅慢慢阅读,不论要他付多少钱他都愿意。
不过在死后的乐趣当中,论深度,音乐或许比电影更吸引纯一。在死后的&ldo;生活&rdo;当中,最伟大的艺术是音乐。不,或许正确地说,音乐是为了死者而存在的艺术。纯一每晚都以瞬间移动造访他记忆所及的所有演奏厅。
古典乐、爵士乐、摇滚乐、灵魂乐、流行音乐、民歌、民族音乐、艺术歌曲、日本传统民谣……不论是哪一种音乐,只要听到好的作品,音乐就会扎扎实实地震撼纯一的灵魂。音乐优雅的声波或许会直接摇动死后如空气般没有实体的灵魂吧。音乐的力量可以深深地渗透他没有肉体的心灵。
即使是爱好音乐的纯一,也没有想到过音乐竟然会如此美好。钢琴的一个和弦、小提琴的一个拉弓、电吉他的一个拨弦、有如地震般低沉的低音鼓‐‐单单一个音,就足以让纯一迅速到达悲伤或喜悦的巅峰。
死后的音乐聆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被绑在自己的席位上。有时他会在高耸的管风琴尖端俯瞰百人交响乐团,有时则躺在演奏弱音的平台式钢琴底下,有时则在舞台上与伴舞者共同狂舞。每一次的演奏会都是极棒的音乐祭典。
他现在只有一个不满,那就是无法在自己的房间内舒服地听音乐。架上的数千张cd现在只能供他浏览。音乐会的缺点就是无法自行选曲,而纯一很喜欢打破音乐种类的藩篱,凭自己的喜好放cd。从巴赫、巴尔托克的音乐到海滩男孩、布莱思&iddot;费瑞,再到西非的民族音乐和冲绳民谣。如果能够阅读新出版的书,从自己的音响听喜欢的音乐家出的新专辑,他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连续造访音乐会的某个夜里,纯一首次碰到除了自己之外的死者。
◎
那天晚上的演出项目是室内乐,地点是池袋的东京艺术剧场中厅。圆形的一楼观众席大约坐满了六成,二楼的席位则没什么人。乐队演奏完海顿和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曲之后,进行到最后的曲目‐‐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六号。在最后一个乐章当中,纯一配合着第一小提琴的旋律在空中起舞。旋律犹如被北风卷起的枯叶般不断向上翻升,纯一随着音乐试图在演奏厅挑高的天花板上画一个逆向的抛物线。生前的纯一因为左脚不灵活而个性内向,从没有跳过舞,现在却能够随着肖斯塔科维奇复杂的旋律在空中上下起伏,急转弯之后又曲折盘旋,仿佛无重力状态之下的芭蕾舞者,任凭灵感驱使自由舞蹈。
&ldo;你好像很自得其乐。&rdo;
听到沙哑的老人声音,纯一的空中芭蕾突然停止了。他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背脊感到一阵凉意。
&ldo;请继续,别停止。&rdo;
纯一只能听到声音。他停在空中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恐惧感缓缓地自脚尖攀升。纯一做好瞬间移动的准备之后,终于勉强挤出一句话: